周乾一把將酒罈摔地上,「蘇景同到底有什麼好?!」
孫新沉默良久,起身拍拍周乾和童傑,「軍營禁酒,洗澡換衣服、去了酒氣再回來。」
蘇景同只聽說過姜時修在軍中的威信,不曾親眼見過,這回跟著大軍出行,才真切感受到姜時修的威力。
他走到哪裡都能聽到有將士在懷念姜時修,操心姜時修什麼時候能找到,腦補姜時修失蹤後的境遇。
嘖。
真有威信!
蘇景同沒太在意,西北大營經歷過兩任軍師,姜時修和左正卿,左正卿來西北大營時,西北基本已經平定了,西北營走上正軌,左正卿沒和西北軍一起經歷過最艱難困苦的時期,少點同甘共苦的感覺。且姜時修的失蹤不上不下,至今沒個結果,懸在眾人心頭。
將士們會懷念姜時修實在太正常。
蘇景同如廁完,往軍帳走。
一隻小手突然從身後抓住他胳膊。
蘇景同低頭,是個清秀的蒙著眼睛的少年。
這少年嚴格來說現在不屬於軍隊的人,他才十歲時就謊報年齡參軍,戰場上被射瞎了雙眼。姜時修本想安排人送他回家修養,畢竟軍營條件差,環境惡劣,不利於養傷。少年不肯走,他家裡沒親人了,回去也無益,倒不如留在軍營里打雜,他雖眼盲,給弓箭上油還是能做的。
因此留在了軍中。
「軍師?」少年動動鼻子,他眼睛看不見了,只能靠其他感知來判斷面前的人是誰。
蘇景同的手不可抑制地哆嗦起來。
少年笑起來,「軍師,你回來啦?他們把你救出來啦?」
蘇景同情不自禁後退一步。
少年問:「軍師你怎麼不說話?」少年停了一會兒,「軍師你是不是忘記我是誰了呀,我是小九,李小九,在咱們軍營里擦弓箭的那個。軍師你怎麼樣呀,你之前去哪了,大家都很想你。」
蘇景同全身血液往大腦中瘋狂涌去,他聽到自己喑啞的聲音,「我、我不是。」
「嗯?」少年人聲音清脆:「什麼不是?」
「我……」蘇景同頓了頓,他全身漸漸無力,雙腿發麻的感覺又開始出現,過一會兒他就會失去對腿的控制,「我真的不是姜時修。」
「我不是。」
少年奇怪地歪頭,又動了動鼻子嗅了嗅,沒錯啊,是這個味道啊。
蘇景同艱難道:「可能是我和他用了同款薰香。」
「……這樣嗎?」少年遲疑,可軍師不薰香,他也不是聞到同樣的薰香味才判斷的,他就是感覺,感覺這個味道是軍師。
「我真不是。」蘇景同把少年抓著他胳膊的手拂開,然後趁腿還能動,拔腿就跑。
「餵——!」少年遙遙喊。
蘇景同腿失去知覺,大腦感受不到腿的存在,腿也軟綿綿地失去力度,蘇景同一頭栽倒在地。
江天正在帳外巡邏,眼尖看到,立馬趕過來。
短短几句話的功夫,蘇景同從膚色紅潤變得青灰,有神的眼睛變得枯敗,唇角止不住地哆嗦,寒風中額角滿是密密麻麻的汗。
江天把蘇景同扛起來,接觸的瞬間,他抓到了蘇景同的手心——已經被汗完全浸濕了。
周乾路過,看到李小九傻傻站在路上不動,走過去,「找不到路了?」
李小九拉他,「周大哥,」他指著蘇景同的方向,「你看那是不是軍師?我明明聞到了軍師的味道,他卻說他不是。」
周乾掃了一眼,厭惡道:「那是蘇景同,不是軍師。」
「可是……」李小九有話難言,他明明聞到的就是軍師的味道呀,自從瞎了以後,他的其他感知就很敏銳的!
「真的不是軍師嗎?」李小九最後掙扎,「他們味道很像。」
周乾隨口道:「軍師可能都一個味道。你還找得到路嗎?我送你回去。」
「好吧。」李小九心裡嘀嘀咕咕:「但真的就是啊……」
他怎麼會聞錯呢。
江天掀開軍帳的帘子,把蘇景同放在榻上,顧朔放下摺子,「怎麼了?」
蘇景同額角的汗流到了眼睛附近,糊在睫毛上,沉重到他幾乎睜不開,眼睛無法聚焦,嘴裡小聲念叨:「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