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昭一劍把屍體挑下軟榻, 用沾血的劍尖挑起空了的鎖鏈,用疏勒話吩咐,「去, 把人找回來。」
這道命令還沒從帳中傳出,外頭的嘈雜就先一步傳遍半個營地。
夜色愈濃, 南榮宸穿得極其潦草的疏勒士兵甲冑也沒引起多少懷疑。
謝塵在他沉睡期間治的傷沒白費。
他提著從第一個死者那處撿來的刀,繞營一周, 在有人喊出「救命」之前數次落刀, 力道很有分寸,既能割破喉嚨,又不至於斬下頭顱。
他第一次殺生,殺的是他養的兔子,彼時他的手被先帝裹著, 一劍揮出, 兔子斷成兩半。
如今刀在他手中, 如先帝所願, 他如今與「心慈手軟」沒半點關係, 他不想聽人頭滾落的聲音就不聽。
「不好了,糧草著火了。」
「在這!快,抓住他!」
周遭驚呼聲又起, 南榮宸混進烏泱泱湧來的士兵中,隨意選了一人,點了他頸側的穴道,用疏勒語道, 「大蒼神懲罰每一個背叛赫連翊的人,真不巧,就從你開始吧。」
他說完拔出短刃, 帶著嫌棄收在腰間,在騷亂人群中往下一頂帳篷而去。
他找累了,決定換個玩法。一場火下去,兵器營或者王帳,總該能燒到一個。
他這般東找西尋、來回折返的行進路線落到疏勒守衛眼裡都是陰謀詭計,擾得他們暈頭轉向——
「那臨越人在哪?」
「不可能這麼快,去稟告王爺,赫連翊不知道派了多少兵偷襲,已經燒到糧倉!」
「赫連翊跟臨越人勾結,大蒼神會罰他!」
「臨越人扮成我們的樣子在殺人!」
…
其中混進去一道明顯被嚇過頭了的聲音,「不,不是,大蒼神向著赫連翊,背叛的人…已經死過幾個了!」
一片混亂中,南榮宸將被他擾亂的半個軍營拋在身後,拋出一個油桶澆上車弩,將其綁在棗紅馬上。
一把火點燃戰弩,棗紅馬嘶鳴著四下衝撞,經東風一吹,點燃一片營帳。
周遭又起驚呼,「不好了,兵器營也著火了!」,「保護單于!」
南榮宸立於陰影中,聽得心情愉悅起來,一下找到兩個。
他十分嫌棄地拾起把雙側刀,在刀刃上塗了層粉末,掛在腰間,跟著疏勒兵往單于身邊湊,用疏勒語拖著調子驚呼一聲,「他在那!」
單于剛出了被火殃及的王帳,正是氣急敗壞的時候,四下張望沒找到臨越人,惱得更厲害,「在哪?!滾過來稟告!」
南榮宸帶著半截疏勒兵慣用的狼面具,聽命前行幾步,突然抬頭道,「在後面!」
許是因為他這疏勒話熟練而地道,單于立刻順著他的話回身,他自然而然隨著一眾疏勒兵拔刀跟上前去,電光石火間,刀起頭落。
饒是他利落閃身,濺出的血還是順著側臉自脖頸蜿蜒而下。
髒,但沒辦法,從身後下手不易割喉。
疏勒王怎麼也料不到,就這麼草率地死在王帳之外,死在他親弟赫連昭帶回的人手上。
一眾守衛終於發現不對,立刻拔刀將南榮宸圍在其中,「是他殺了單于!!」
南榮宸旋身閃避,雙側刀掃蕩一側,三五個疏勒兵只來得及看到影子,就血濺當場。
可終究寡眾有別,圍攻之下南榮宸右肩也捱了一刀,他當眾殺了單于,引得大批疏勒兵團團持刀圍過來。
拜了這麼些年巫神,他好歹知道些裝神弄鬼的精髓。
在僵持之下持刀挽了個「劍」花,刀刃直指疏勒王滾在地上的頭顱,那頭顱瞬間燒起。
疏勒兵紛紛驚駭起來,其中膽小的握著刀的手都抖起來。
他收刀再起,選了個最花里胡哨的刀式,挑起個火摺子一樣的東西拋往空中,大蒼神圖騰照亮夜空。
在疏勒士兵驚慌著抬頭看天時,將食指放到唇邊,用疏勒語輕聲道,「大蒼震怒,疏勒王篡位當殺。」
許是他造的神跡太像模像樣,不僅那群疏勒兵進一步亂了方寸,他也受其蠱惑想起巫神謝塵離開前近乎請求的告別——「求王上垂憐,讓臣回來還能見你。」
他握著刀柄衝出疏勒兵包圍,他本不打算活著離開。
這遭來疏勒王帳巧合占大多數,他本以為那車夫是來系統口中來「抹殺」他的疏勒人。
可誰讓那人正是赫連昭,而他又恰巧知道有一女子信他會管疏勒內亂。
他手中的刀一邊抹脖子一邊挑火把,又與營帳的火勢相背而行,隱入一片漆黑中,所經之處兵器相擊,屍身倒地的聲音間或響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