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肅王和襄王為首,眾人齊齊起身參拜,唯獨陸攬洲慢了一步,最後只剩他的聲音響在碧空之下,「參見…王、上。」
陸攬洲隔著漫捲軍旗看向天子,抬手將新近熬服的海東青召到肩上。
他與南榮宸,有緣。
第43章
遙遙一聲含珠噙玉的「免禮」在蒼穹之下傳來。
陸攬洲跟肩上的海東青一道盯著臨越當今天子南榮宸。
由先帝親手教養長大, 扶入東宮的太子,也是一柄惟先帝之命是從的刀。
南榮宸也在看他,用那雙內勾外翹的鳳眼, 其中盛著兩顆深不見底的黑曜石。
他當日就該扯下那道黑綢。
「你我君臣二人初次相見,陸將軍就這般看著孤, 莫不是與孤一見如故?」
先帝疑心深重,比千年老龜都要謹慎, 南榮宸有樣學樣, 在東宮時就謀算滿心,連他派去支援的前鋒都要試探。
不過才過去幾年,陸攬洲不信南榮宸辯不出他的聲音,敷衍地微一拱手,「臣豈敢與王上一見如故?」
南榮宸此時倒是話多起來, 卻不及盈月泉那日可愛, 遠在御台上接著同他敘話, 「雖是初見, 孤和滿朝文武都對陸將軍心折已久, 不必拘禮。」
其餘眾人已經入座,平視天子的只有他一人,南榮宸演得讓他牙癢, 「臣自然不會與王上見外。」
「那便好,來的路上聽人說陸將軍想找孤討一樣東西。但說無妨,孤只怕天底下沒東西能配得上陸將軍的赫赫戰功。」
這是在興師問罪,陸攬洲自然不怕, 揚眉道,「既然王上開口,臣像王上討個恕罪的恩旨——臣未能及時趕往九安行宮, 害王上在盈月泉遇刺受、辱。」
「遇刺不假,受辱從何說起?陸將軍怎知孤不是樂在其中?」
天子這話出口,眾臣確信盈月泉刺殺和御林衛之事都在王上掌握之中,敬佩又惶恐。
那李昌遠背地裡沒少仗著太后親侄、天子近衛之首的身份作威作福,他們沒想到王上能不顧太后和李老將軍,大義滅親。
這麼一來,過去一個月王上突然寵信裴濯的原因,也就清晰明朗——這都是尋機為了誅殺奸臣!
南榮顯和南榮承煜將那「樂在其中」四字入耳琢磨一番,一人喜上眉梢,一人趁著行禮的功夫撕破偽裝,結了半張臉的冰渣。
陸攬洲把指骨捏得「咔嚓」作響,目光落在南榮宸翕動的兩片薄唇上,今日不怎麼紅,「臣不敢揣測聖心。」
那兩片唇輕輕一碰,又拐彎抹角起來,「陸將軍與孤生分至此,孤心中不忍。今日將軍與孤一起出獵,增進君臣感情。」
陸攬洲大逆不道地將天子打量個遍,南榮宸一身淺金團繡衣袍穿得齊整,只有玉帶束起的那把窄腰有些當日榻上到銷魂模樣。
南榮宸無外乎是忌憚赤焰軍,沒膽子明著發作,要跟他玩陰的。
他都已經白白被捅了一刀,此時不會讓南榮宸如願,拖起散漫腔調開口,「王上恕罪,昨日襄王追擊刺客時在九安山下遇刺。臣也不幸受傷,此番怕是無法奉陪。」
襄王遇刺?九安山怕不是成了刺客窩?只是那刺客也太不長眼,連主角都敢動。
南榮宸拂袖坐下,此處群山連綿,馳騁彎弓獵鳥獸,是他上輩子不會錯過的樂事。
而現在,他連騎裝都沒換,只因穿戴過於麻煩。
也就更沒心情跟陸攬洲同獵,主動提出此事也是因為圍獵場上箭矢無眼,陸攬洲或許能讓他意外身亡。
還有當日第一個潛入盈月泉的廢物,他挺想把人揪出來,再決定是直接處死,還是慢慢玩死。
如果那人爭氣,勉為其難與他同歸於盡也不是不行。
可現在陸攬洲不肯聽話地上套,他朝陳平招手,「你那短弩讓孤玩玩。」
陳平樂顛顛地拱手遞上短弩,王上在盈月泉昏睡兩日,醒時也沒怎麼理他,定是因為他擅自違抗王命。
幸好現在王上終於消氣了。
南榮宸接過短弩,回頭去可陳平,盈月泉之事不怎麼順利,那藥比他想得烈,倒是因禍得福,讓他昏沉著多安睡了幾日。
自重生以來,他沒得過幾日安睡。
就是不知為何陳平一直哭喪著臉,還是現在這張笑臉順眼,他抬手撂給陳平一個果子,應是新摘的。
陸攬洲立在宴席中央,看著南榮宸兩條長腿翹在矮桌上,衣袍之下,薄藍褲管裹著的纖薄肌肉鬆弛著,反而繃出曼妙弧度,舉在面前的短弩正對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