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兩人眼看著又要吵起來。
安國公抬步進來,就聽得嘰嘰喳喳,惱道:「各回各屋去!」
章瑛抬腳就走,一面走、一面道:「供桌我擺,點心我備,元寶我買,二哥,你來不來磕頭、給你姨娘掉幾滴眼淚?」
「章瑛!」章振賢怒髮衝冠站起身來,「你日子是不是不過了?!」
「怎得?」章瑛梗著脖子回道,「你要趕我出門?家裡還沒輪到你做主呢!」
安國公氣血上涌,頗有氣無力地與章振禮道:「你把阿瑛帶走,說的都是些什麼話!」
章振禮站起身來。
章瑛忙道:「大哥你別管,我說完了自己會走。」
誰也沒有想到,章振禮既不攔章瑛,也不管章振賢,他垂著眸子看向安國公,問了一個問題。
「含珠的孩子呢?」
安國公愣了下,一時沒有聽明白:「誰?」
章振禮又問了一遍:「含珠,您當年的那位通房,據說死於難產,她的孩子呢?」
這麼一說,安國公才想起這麼一號人來。
「你怎麼問起她來了,都多少年的事了,」他嘀咕了一聲,視線往內室方向一飄,清了清嗓子,「生下來不久就跟著他娘去了。」
章振禮繼續問:「真的嗎?」
如此固執,安國公品出些不對勁來,皺著眉頭道:「你到底想問什麼?」
章振禮問:「他死了,我是誰?」
屋子中是死一般的寂靜。
章振賢和章瑛原本聽得雲裡霧裡,但最後一句話是那道劃開黑暗的閃電,光芒刺眼,天雷炸耳。
一時間,他們都懷疑自己腦子不對,以至於聽錯了大哥的意思。
良久,愕然不已的安國公道:「你怎麼會這麼問?」
還不等章振禮說什麼,內室方向傳來凌亂的腳步聲。
原本在休養的安國公夫人顧不上儀容衣著,只著中衣就趿著鞋子從裡頭衝出來,嬤嬤都沒有拉住她。
「含珠?孩子?」安國公夫人撲到安國公面前,「好啊!好啊!原來背著我還有花樣!」
安國公急道:「振禮胡說八道的東西你也信?」
章振禮根本不管安國公夫人一副要打起來的樣子,只繼續問自己的:「我是不是含珠生的那個孩子?所以只能養在弟弟弟妹名下,他們過世後再把我接回來。」
安國公夫人一下子悟了。
「難怪!難怪這麼多年就疼振禮!」
「我還當你是嫌棄振賢扶不起來,原來是因為這個!」
「他們兩夫妻出事,你當天就把振禮帶回來了,你是不是等這天等很久了?」
「教振禮事事用心,教振賢就沒有多少耐心,怎得?當補償呢!」
「族中其他小子,我也沒見你這麼操心過!」
「果然,就沒有哪個會疼侄兒不疼兒子!親生的也有個高下!」
「什麼叫爵位傳下去,沒有兒子,還有振禮,原來振禮就是你兒子!」
安國公被她喊得腦門發脹:「你少在那兒小人之心。」
這些烏七八糟的事,不就是老妻對待阿瑛和振賢的嗎?
現在生搬硬套到他身上來,簡直荒謬!
一旁,章振禮再問了一遍:「我是不是您親生的?」
「這個時候,振禮你就別添亂了!」安國公一激動,呼吸一緊,整個人後仰下去。
安國公夫人被嚇了一跳,再不敢揪著他,趕緊放手。
安國公有氣無力地:「鬧,都再鬧!朝堂上對手扳不倒我,我先被你們給折騰倒了!」
精疲力盡的安國公被挪到了榻子上休息。
想他這輩子,不敢說多麼身強力壯,但再為聖上盡心盡力十幾年還是不在話下。
遇著緊急事情,他還可以不眠不休,渾身有勁地忙碌數日。
沒成想,就這麼幾天,被自家人給鬧得仿佛老了十幾歲。
「阿瑛是信了別人的挑撥,但是你伯母被人抓到了把柄在先。」
「振禮你又從哪裡聽來的鬼話?」
「你和含珠沒有關係。」
章振禮垂首聽著,也不說信與不信。
從內室中退出來,他看到了站在中屋發呆的章振賢。
一眼看去,愚不可及。
章振禮沒有和他多說一個字,便抬步出去了。
章振賢看著他的背影,心中鼓聲陣陣,敲得他頭暈目眩。
大哥若不是叔父叔母生的、而是父親生的,那……
短短時日,他從嫡子掉成了庶子,現在又連唯一的庶子都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