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郡王爺公務繁忙,怕是好些年沒有仔細逛過廟會了。」
「我素來閒散,家中又有愛好耍玩的兄弟姐妹,為了他們玩得盡興,不瞞你說,前兒我還問辦事的衙門、聽聽這次有什麼新鮮的玩意。」
「喏,地上最熱鬧的就數我們腳下了,噴火的游龍的,看那兒、那兒還有踩著高蹺噴火的。」
「水上嘛,這次放燈只在長平胡同以南,瞧見沒有,下游漂滿了河燈。」
「以北就不讓放了,榮親王從江南請了唱水戲的班子,就在那頭唱《牡丹亭》。」
「我倒是想上那頭的酒樓茶館去,人家全滿了,別說是能看到戲台,但凡能聽個聲的坐滿了,連兩邊岸上都是人擠人的。」
「水道上還有不少舢板,接上客人划去水中央停下,正好面對著戲台,位子好些的早叫人占全了,聽說江南那兒就愛這般聽戲。」
「這麼大的地方、這麼多好看好玩的,王爺您可想仔細了,人家會在哪處、湊什麼熱鬧?」
沈臨毓沒有管穆呈卿話語裡的調侃揶揄。
他一心兩用慣了,聽穆呈卿介紹了一番,視線也依舊在循著看。
當然,沈臨毓自己也清楚,難尋得很。
街上順著邊走邊逛,和居高臨下看看,都是海里撈針,全憑個運氣。
可或許是,他的運氣沒有那麼差。
邊上穆呈卿一套一套地說話,沈臨毓的視線里、有一少女身影徐徐往遠處去。
她走得不快,時不時與身邊的另一個少女說話,兩人都捧著未點上的燈。
明明只是個背影,看不到五官,且穿的那身衣裳也是他不曾見過的,但沈臨毓就是覺得那人群中的人就是他要找的人。
沈臨毓順著她前行的方向,估摸著她們要去下游放燈。
他輕拍了下穆呈卿的肩,道了聲謝,迅速開門下樓去。
穆呈卿看著來去匆匆的人,不由又順著沈臨毓先前看的方向掃了一圈,喃道:「腦袋挨腦袋的,他看出來什麼了?」
他那兩個表兄弟亦是雲裡霧裡。
「王爺找誰?」
「我聽說他與定西侯府的表姑娘很熟悉,是不是真的?」
「那他是找那位姑娘?」
鎮撫司辦事,穆呈卿的嘴巴向來可大可小,這種事情他不會泄沈臨毓的底。
「衙門找人而已。」他坐回了椅子上,吃了口茶。
「今晚上還當值抓人?」
「王爺辦案,你歇假?」
「抓個偷兒,」穆呈卿大大方方說完,又小小聲地嘀咕,「又沒偷我的。」
街上,不曉得哪位奇人演了一齣好戲法,驚得歡呼聲鼎沸。
沈臨毓在這片歡呼里穿進了小胡同里。
元敬剛在底下吃了碗拌麵,擦了嘴跟上來。
一街之隔,這裡沒有賞玩的人,能加緊步子通過,而不用被擠在人群里慢慢走。
沈臨毓本就對京中地形熟悉,居高臨下又確定好了路線,繞到了放燈的地方。
這裡的人很多。
荷花燈里已經寫好了詞,阿薇拿火點了。
青茵得了個位子,忙招呼她:「姑娘,這兒這兒。」
阿薇便上前去,將手中的花燈放入河水之中,輕輕一推。
青茵道:「看您只寫了『心想事成、一切順遂』,也太籠統了些。」
阿薇一面把青茵那盞也點了,一面道:「所有的心愿說到底不就是這些?」
青茵想了想:「這倒是。」
阿薇把燈給她,看著她放燈出去。
一盞盞河燈順水而去,一眼望不到頭。
她的心愿不能落在紙上,一如她的字、她今日所寫的依舊是余如薇的字跡。
她原本是不打算出來逛廟會、放花燈的,但陸念和聞嬤嬤說得對,她這個年紀就得喜好這些。
謹慎些,總是沒有錯的。
謹慎得不留下多餘的破綻,謹慎得像一個「無憂無慮」的世家少女。
真的處於熱鬧的人群里,聽著歡笑和嬉鬧,壓著的心事不由也輕了些,讓人不由自主地「貪」著一時的輕鬆。
阿薇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
張弛得有度。
陸念就是總繃得太緊了。
下回再有廟會,阿薇想,她說什麼也要央陸念一道。
思緒飄散,如河燈般緩緩。
倏然地,她察覺到了一道落在身上的視線。
阿薇忙循著找去,而後,她看到了那道視線的主人。
是沈臨毓。
他就站在不遠處的石橋上。
那橋並未架在主河上,只是邊上支流的一座便民的石板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