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樓梯往下走,章瑛在底下見到了阿薇。
阿薇「正」和翁娘子說話,聽見腳步聲抬頭看她,驚訝地道:「章夫人怎得面色這般白?莫不是天熱不舒服?」
「無事。」章瑛道。
阿薇扶了她一下,道:「夫人往後院坐著歇歇吧,您這幅樣子回去,定要惹國公夫人擔心,廚房裡備了綠豆湯,您喝兩口緩緩。」
章瑛這才沒有拒絕,隨著去了後頭,依言在那小屋子裡坐下,接了阿薇送來的綠豆湯。
不多時,翁娘子也過來,懇切道:「我們夫人聽聞您狀況,心下很是難安。
她和您講起您的母親與姨娘,原本不是為了讓您傷心。
她說她本該下來跟您解釋一番,只是她此刻亦十分懷念她母親,怕湊在一塊再多說兩句,指不定全要被招出眼淚來。
她讓您放寬心,您和嫡母感情深厚,您的姨娘在地底下也一定很是放心。
您也不一定非要去打聽您姨娘的事,您自己過得好才是最要緊的……」
章瑛沒有說話。
阿薇卻是「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章夫人是在擔心,若是您多問一些您姨娘的事,會傷了安國公夫人的心?」
章瑛聞言,抬眸看她。
「怎麼會呢?」阿薇佯裝不解,「生而為人,想要了解自己的來路,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夫人的嫡母與姨娘又沒有衝突,了解姨娘,和孝順嫡母,完全不矛盾。」
章瑛又喝了一口綠豆湯,心裡嘆了口氣。
小姑娘就是小姑娘,還天真哩。
再會拿捏似岑睦那樣的人,在一些人情世故上,還是稚嫩的。
不似陸念,當過兒媳做了娘,不用細細分析就能明白她夾在中間的難處。
「天真」的阿薇道:「夫人您看,就像成昭郡王,他和長公主母子感情極好,但他對養了他一年的先皇后同樣十分懷念。
還有他的生母,我也聽他提起過。
長公主完全不會介意他思念生母和先皇后,這都是人之常情。」
章瑛的嘴唇動了動。
她沒有發出聲音來,但阿薇豈會猜不到她的想法?
不過是說「不一樣」。
長公主和先皇后、生母,與安國公夫人和她姨娘,關係上是不一樣的。
阿薇又道:「先皇后還在時,王爺還小,好似去中宮問安時,嬤嬤們還會主動與他說說生母的事……
人嘛,不能忘本。
若不是岑氏害了我外祖母,舅舅那孝順勁兒才不會被我母親追著罵。
夫人倒是不用顧慮這些。」
章瑛一口一口喝完了綠豆湯,難得地沖阿薇笑了笑,只是笑意很勉強。
一如她此刻起伏的心。
「我差不多該回去了。」她站起身來。
阿薇扶了她一把,先前溫和的語氣消了,再開口時如警告一般:「夫人就當我是小人之心吧,我聽說,安國公曾有好幾位妾室偏房。」
章瑛腳步一沉,愕然看著她:「你……」
「是放出府去了,還是都……」阿薇點到這裡,「否則,我想不透為什麼您不敢問您姨娘的事。」
章瑛的臉色霎時像刷了一層白芨。
是挑撥嗎?
如果她今日一進廣客來就讓她聽這話,章瑛根本不會上這種當!
可偏偏,這一爪子藏到了最後,才忽然撕到了她的心房上。
哈!
這對母女,當真是不懷好意!
她知道,她明確知道這就是挑撥離間,就是要壞了她和母親的感情,但她還是會往心裡去。
那扇被推開的門再也關不上了。
哪怕章瑛抱著頭轉身跑出來,她的腦海里還是那個躺在病床上、可悲又痛苦的姨娘。
是啊。
她的姨娘是產後體虛走的。
父親的其他妾室呢?
她們有的是病故,有的是生的孩子夭折後傷心過度倒下了。
到最後,國公府里,一個妾室也無。
到最後,養活的庶出孩子,只有她章瑛這麼一個庶女。
她的姨娘,當真是產後體虛、油盡燈枯沒的嗎……
章瑛不知道,不敢知道,又不能不去想知道。
渾渾噩噩被阿薇扶著離開,章瑛甚至沒有注意到,後院角落裡還站著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