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您不惜命,能為親娘報仇,命算得了什麼?」
「殺了岑氏,您大搖大擺進衙門,叫全天下知道岑氏是多麼狼心狗肺、心狠手辣之人,您與她命換命,您覺得不虧。」
「但您別忘了,岑氏能有今日,是因為她背後有一個岑太保。」
「岑氏在外祖母的陪嫁里動手腳,所有的銀錢看來都進了岑太保的口袋。」
「這兩人,蛇鼠一窩!」
「只殺岑氏而放過岑太保,是不是太便宜他們了?」
「您前回與我說過,岑氏與岑太保兩者之間未必有看起來的那麼穩固,八成也是今日吹東風、明日吹西風。」
「岑太保對岑氏殺人定然心知肚明,岑氏供岑太保那麼多銀錢,也算拿捏了他的把柄。」
「您只傷岑氏一條腿、留著她的性命,讓她四面楚歌的同時,又覺得自己還有救,她才會迫不及待地把別人拖下水。」
「一旦徹底沒了希望,那就『愛咋咋樣』,多少給她留一條活路,才能叫她蹦躂,把岑太保一併扯起來。」
「您教我的,狗咬狗!」
長長一串,好言好語,陸念最終點了頭:「我曉得,我心裡有數。」
阿薇才鬆了一口氣。
不是不想要岑氏的命,而是,對阿薇而言,她更看重陸念的命。
人得有念想。
兩年多前,余如薇病故,陸念心灰意冷。
仇報了,女兒死了,她沒有目標了,也沒有心氣了。
幾乎是一夜之間,陸念的身心都垮塌了下去,毫無生氣。
那時,阿薇與她提岑氏,提親娘的死,才把陸念從鬼門關下拖了回來,這一次也是一樣。
岑氏要是死了,陸念萎靡不振,自認世上沒有什麼值得她堅持下去的了,那就……
不可以那樣。
她要留下陸念的命。
她想要陸念活下去。
她要讓陸念有新的目標,不怕難,就怕沒有。
阿薇她打心眼裡喜歡陸念,不想只有兩年短短的緣分,她已經失去過一次母親了,不願再失去第二次。
深吸一口氣,阿薇才又與定西侯道:「您現在定然有一肚子話想說、又不好說,我也一樣有很多話想問您,我先陪母親回去了,等下再說吧。」
定西侯與陸駿不一樣。
逼陸駿要在人前,逼定西侯,得在人後。
阿薇低聲與桑氏說了幾句。
桑氏瞥了眼岑氏,輕聲應道:「我有數。」
阿薇笑了下,才又去挽陸念的胳膊:「我們走吧。」
陸念定定看著她。
鮮血已經幹了,粘在臉上,很不舒服。
阿薇抬起手,指尖順著陸念臉上的血痕、從額邊劃到耳後:「很好看,這是您的功業,是讚賞,是榮耀,是您為人女兒的脊樑。」
陸念的眼睫顫了顫。
沾了血,睫毛髮沉,壓得她眼角濕潤。
「回吧,」阿薇扶著她往外走,「我給您做慶功宴。」
屋外,風雪未停。
阿薇替陸念系好了大紅氅子,走了出去。
院子裡,靜悄悄的。
丫鬟婆子曉得裡頭出大事了,根本不敢湊到近前去,全躲在廂房裡。
偏又怕主子喊人,只好打開著門窗,豎著耳朵,因而陸念母女兩人一出來就叫她們看在眼裡。
染血的容顏,像一朵怒放的牡丹,在不合時節的冬日,美得叫人心驚膽顫。
阿薇撐開了傘,母女兩人走入這場風雪裡,不疾不徐,步步穩當。
屋裡,少了陸念那個緊咬不放的「惹事精」,氣氛卻依舊緩和不過來。
桑氏把姚嬤嬤叫到跟前,吩咐道:「把李嬤嬤關起來,別把人凍死,也別餓著渴著。」
阿薇既說「拿真相換命」,桑氏自不會叫人這麼死了。
言而有信。
有這樣的表率,才能有更多的「投誠之士」。
桑氏又與定西侯道:「還得勞煩您把侯夫人的血止了。」
陸馳只會簡單的包紮,靜下心來給岑氏勉強處置了番,正想說請大夫,聽桑氏這麼一說,著急道:「不請大夫?」
桑氏道:「大姑姐巴不得請大夫,最好全京城的大夫都來,都知道大姑姐為母報仇捅了侯夫人三刀。」
陸馳語塞。
定西侯掌過好幾年的兵,止血不算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