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下角的時間,是大三快結束的那個暑假,在他們陪夏可嵐去完海邊回來的後幾天,於周把這張照片翻到背面,後面有一些殘餘的泛黃的干膠,還有夏可嵐留下的一句抱怨:「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的兩個臭小孩。」
於周怔怔地看著這句話,有好一會兒都沒能反應過來,他摸了摸這幾個字,心裡那塊一直堵得厲害的地方也像是被人輕輕撫了一下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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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室開業已經快兩個月,孟越在某個周六發現,院子裡突然長出了一叢西瓜藤,他就是在諮詢結束後拿著鏟子下樓,想把藤蔓移走時看到於周的。
距離上次見面已經過去半年之久,雲時垮台的消息孟越也有聽聞,只是沒想到他會再來找自己,畢竟自己對於周來說已經沒有太多利用價值。
夏可嵐的事情已經解決,而就那幾次諮詢來看,於周也沒有真正地配合過他。
但這次於周卻和他保證道:「孟醫生,我會好好配合你。」
孟越執業十多年,在諮詢開始前聽到過太多這樣的保證,事實上大多數人面對他的提問,多少都會有所保留,但當於周主動提到傅懷辭有過限制他自由的行為時,孟越意識到他確實在儘量的,無保留地配合自己。
但於周只是和他簡單提了一句,下一秒話題又跳到他和傅懷辭最初離婚的原因上,要不是於周的表情認真,孟越會覺得他是不是在轉移話題,畢竟以前在接受諮詢時,於周的敘述不會這麼亂。
孟越安靜地聽著他把以前講過的東西,再和自己重新敘述一遍,但這次,他好像在嘗試著相信另一種可能性:「我以前覺得,提出離婚是因為自己好像有一點不愛傅懷辭了,這樣也能解釋我為什麼會抗拒他的靠近,你說過我可能是在心裡把對傅懷辭的愛刻意地忽略,因為這樣才可以讓我對媽媽的去世不那麼愧疚,我最近好像有懂一點點。」
「我有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沒辦法回想和傅懷辭好的時候,因為想到會覺得很難過,所以不敢,」於周告訴他,「但我最近經常想起哦。」
「每次回想結束,我會發現自己對傅懷辭做了很多很多的壞事,因為我的膽小和自私,好像一直在讓他傷心,像你說的,我為了減輕自己的愧疚感,所以把他推開,他什麼都不知道,就只是在某一天收到了我要和他離婚的決定。」
牆上的分針開始轉第二圈時,孟越給於周倒了一杯溫水,這個月第四次聽著於周有些混亂的自述,在這之中,孟越有聽到於周在變好的部分,例如在夏可嵐事件結束後,於周對她的自責有在慢慢減輕,同時伴隨著對傅懷辭的情感恢復,不好的部分,是他持續性地在表述自己對傅懷辭的傷害。
「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你關注的點好像一直都在傅懷辭受到傷害的結論里,然後陷入自我討伐,」在於周開始撓手腕時,孟越適時地打斷了一下他,「但你其實可以想想你的出發點,我不是在給你開脫,只是我們不能只從一個角度想事情,然後把所有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你說對嗎?」
「我猜猜,離婚也許有一部分的原因是你不想傅懷辭被你那時候糟糕的情感狀態所影響,你也說過不想給他不好的愛,但你潛意識裡其實並不捨得,所以總是下不了決心,」孟越抓住他剛才反覆提及的兩個事件,「第一次明確說不愛他時,你一直提到他身上的傷口,至於劃傷自己,如果真的是為了傷害他,你就沒必要躲到浴室,你大可以當著他的面做這件事,但你願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