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臉上帶著一種蒙對數學最後一道選擇題的成就感,和直面最後一道壓軸題的勇氣。
王於英覺得她已經徹底想明白了,馮山月轉學而來又按兵不動的原因。
就像人陷入黑暗時會恐懼未知,一件事在沒有發生的時候是最可怕的。因為它有著無數種可能,而沒有確定的結果,所以,只要想像那些可能出現的情況,就足以被這些想像一遍又一遍凌遲。
正因為王於英害怕真相暴露後周圍人的反應,害怕審判的目光,只要馮山月一日不揭露真相,那柄達摩克利斯之劍就一日懸在她頭頂。
如此一來,折磨的過程將被無限拉長。
而這,就是馮山月的用意!
果然是一中的高材生,一來就選擇了最能折磨人心態的方法!
王於英用一種包容而慈祥的眼神看馮山月,看得馮山月有點發毛。
她心想,如果馮山月想這麼做,那自己就奉陪到底。
既然她覺得對馮山月有所虧欠,就乾脆大大方方地用行動補償她、幫助她。
就算馮山月想為難自己,那也是因為她經歷了那樣的事,她表面上看著波瀾不驚,心裡肯定很難過,需要一個釋放的出口。
她王於英從小到大打過的架、挨過的罵還少嗎?她是最不怕受傷害的人。
只要她對馮山月足夠耐心,足夠好,即便之後馮山月當眾揭開真相,說她是殺人犯的女兒,又如何?畢竟那是遲早會面對的一天,而在這之前,至少王於英做了自己該做的,面對馮山月時能問心無愧,旁人也挑不出她的錯處。
她這麼想著,對馮山月微笑:「要不要我送你出去,怕早上那幫人再堵你。」
她都做好被馮山月冷嘲熱諷拒絕的準備了。
可馮山月卻朝她點了點頭。
王於英都愣了,卻見馮山月已經移開視線,低頭去看手機。
手機屏幕亮著,隱約能看見是簡訊的界面。
馮山月的表情並不好看,但王於英能感覺到,這不是衝著自己來的。
而是一個比她還要讓馮山月覺得礙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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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分鐘前,馮山月的手機里進來一條新簡訊。
發件人袁馳。
【你轉學了?】
馮山月關掉手機,黑屏上映出她的臉,眉毛不自覺地皺著。
煩躁,每次看到他的名字就會煩躁,見到他的臉更是煩得不行,小時候還好,上了高中以後,她索性在學校里裝不認識他。
也許袁馳和她想法一樣,他本來就不是話多的人,每當馮山月也在場時,能明顯感覺到他變得更沉默了。
早就相看兩厭的人,現在卻不合時宜地貼上來。
有病。
發件時間是兩個小時前,葬禮結束後他就沒再出現過,現在居然都敢和她發簡訊了,她不回復,他甚至沒追問,其中肯定有問題。
馮山月冥冥之中有股預感,這人說不定現在就在四中的門口等著她。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也不知道他是真的看不懂她眼色,還是故意給她難堪,每次她不回答他的問題,他就要刨根問底,她不說,他就找別人問。
本來嘴就笨,問別人的時候也組織不好語言,落在旁人耳朵里往往就要生出誤會。小學的時候同學傳袁馳討厭她,上了初中又有人傳袁馳和她早戀,兩個人在家裡被家長比來比去,到了學校還要被同學擺在一塊比較。
好不容易熬到上高中,馮山月下定決心在學校里和他裝不熟,出於遠香近臭原理,她看他順眼了一點,卻在寒假裡發生了那件事。
如果此刻,要在馮山月心中評出一個最不想看見的人,那麼袁馳可以力壓幼兒園時拿她和她哥開重男輕女玩笑的遠房親戚、初二那年造她黃謠被她哥堵在廁所里暴打的男同學、以及王於英一家,勇奪桂冠。
是的,她就是這麼討厭他。
馮山月背上書包,對王於英說:「行,一起走。有個煩人的東西可能會在門口堵我,你幫我看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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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中有食堂,面積卻很小,且並不好吃,校方自己也認識到這一點,因此中午時並沒有給校門設門禁。
很多學生會選擇在校外解決午飯,要麼家住在附近回家吃,要麼找個託管小飯桌,實在不行就在學院街上隨便找個餐館解決一頓。
校園裡人來人往,馮山月和王於英並肩往門口走,不少目睹了她們罰站的人投來好奇的目光。
馮山月的臉很臭,王於英卻笑眯眯的,這簡直不符合四中學生的認知。
這還是那個誰給她臉色看,她就對誰加倍奉還的二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