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一事,並非蕭勿所害,而是太后。
太后除了蕭煥這個親兒子,還有蕭欽楓這個養子,無論是誰坐皇位,都對她有利,至於其餘皇子,根本入不得他們的眼。
太上皇無情,自從離梔離世後,太上皇如同瞬間被抽走了七情六慾,對當時的皇后母族下手毫不留情,早已忘卻皇后在他勢微之時給予的幫助。
對太后更甚,他將太后身邊貼身之人,都換了底朝天,換上他的親信,日日在監督下苟活。
任誰都無法在暗無天日的監視中長期過活。
她便更想太上皇趕緊去死。
蕭勿知道了這點,欲將計就計,又不忍太上皇長期受毒侵襲,便利用蕭煥起兵一事威脅太上皇。
他有無數方法能讓太上皇護不住蕭煥,以他的愛子程度,他最終向蕭勿妥協了。
「這麼說,太后瘋了,應也是蕭勿的手筆?」沈意之心驚。
離馥以為沈意之還在誤解蕭勿,忙解釋:「你不能總叫你男人只受欺負,不反擊吧?」
沈意之因這個稱呼又感到羞愧,她垂著眼眸,輕聲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是我錯怪他了。」
「你的父親,當年也是受冤太急,沒來得及安頓好你的哥哥姐姐,勿兒能將你救下來,已經是我們天大的福報了。」
「只是沒有想到,你這些年過得依然很苦。」
沈意之搖搖頭,坦言道:「我不苦,只是被自己的憂思困住,積鬱成疾,才成如今模樣。」
「也不是夫君沒有照顧好我,他總有家國大事,我是一個獨立的人,該當學會保護好自己的。」
「你不怪他利用你了?」離馥試探地問。
沈意之伸手出去,接了仍在下落的雪,落入手心,又融成極細的一滴水,滲入皮膚。
「母親會怪我一開始接近他便不是真心嗎?」
「我也有難以言說的苦衷,當初只是因著他的地位,想為自己尋求庇護。」
但後來,漸漸得知了前世真相,她對莫允修的恨意立不住腳後,便才發現自己對蕭勿的心意。
她坐了許久,離馥已經離開,雲霜為她披上了狐裘。
「快打起來了,小姐,我們要做些什麼?」
「我們不要添亂就是,你陪著蕭玉便好,我想出去一趟。」
她非不讓雲霜跟著,便自己披著狐裘,出了門。
這個時候,百姓都關在屋裡,士兵都聚集在城門,四下寂靜地恍如置身在她自己的夢境中,眼前也是蒼茫一片。
她背對城門,不知走了多遠。
眼前已沒有屋舍,只有蒼茫雪地。
像極了她夢中場景,四下寂靜無聲,她能聽到的,只有自己踏著雪行走的呼吸聲和腳步聲。
她想要去高處,看看這受蕭覽和蕭勿捨命保護的白馬道。
前方是一座矮山,她帶著蕭玉去那上面看過孫尋舞,這是一塊好地方。
她走錯了路,雪越來越厚,積雪已經淹沒過了小腿,腳底鞋襪也濕了,只是眼看快到了那山坡,便不願就此折回了。
忽聽腳步聲沉重,她又停下腳步,沒聽見聲響才繼續走,沒走兩步,又聽見沉重腳步聲,她終於定下身來,向後望去。
百步之內的地方,身形頎長的高大男子正望著她這邊。
沈意之又有很久沒有看見他了。
雪地里,青松色披風裹在他寬大雙肩,蕭勿的手攏在身前,站在遠處,隨著沈意之站定,他也不再靠近。
隔得太遠,沈意之瞧不清他的神色,但看身影,只給她一種孤松獨立於山間的落寞之感。
他們在這之前,所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然而沈意之知道自己誤會了蕭勿後,卻不知該如何再開口。
「夫人,雪地里涼。」
他的聲量不大,堪堪叫沈意之聽見他嗓音中的沙啞。
他開始向沈意之走,一開始走得很慢,他怕沈意之會拒絕他的靠近,隨時準備停下。
但沈意之只是站在原地等著他,仿佛等了幾個月,或者幾年,等得雪也停駐了。
他終於走到了沈意之面前,視線小心地定在沈意之眼裡,一度想要說話,又憋了回去。
她從沒見過蕭勿這個樣子,神情黯然,他垂眸看著沈意之時的眼神,像是受了傷,又像是受了委屈。
不,他確實受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