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後來,便收到了孫夫人的死訊。」
所以孫尋舞一早便知蕭煥可能會去哪裡,高覺就是她在白馬道的眼睛。
蕭勿這時候想起了孫尋舞那日在白馬道對他說的話。
孫尋舞獨自一人坐在白馬道的一家酒樓中,二樓靠著窗邊的雅間。據店家所說,她那日一早就坐在了這裡等人,等的人直到中午才來。
這個人騎了一匹白馬,優哉游哉地從街上打馬而來,將馬兒韁繩遞給店小二去幫他栓馬時,他才晃悠悠上了樓,面上是一派愜意自在。
這人是個俊俏的和尚,穿得卻是俗衣,顯得不倫不類,但又有種異樣的俊美。
「好久不見了,簫煥。」孫尋舞面上沒有表情,似是視簫煥為無物。
「可我卻時常見你的,阿尋。」簫煥一貫吊兒郎當的笑意。
與蕭勿相似的面容,笑起來的感覺卻是天差地別。
二人在閣樓上敘舊,聊了很多,過去的,未來的,熟稔到像是多年的好友。
他們沒有談什麼家國大事,談的卻是兒女情長,互相問候。
但以他們現在的關係,已經不適合再聊這些了。
「你當日若是傷了沈意之,現在就不能再與我心平氣和地閒談了。」
簫煥挑眉,「你真給你的孩子找好歸宿了。」
「這件事情你比我更擅長。」孫尋舞看向簫煥的神情仍然淡漠,道:「當年你察覺我有了身孕,硬將我許給章鶴的時候,安排得也挺天衣無縫的。」
「你到現在還在騙我,這孩子究竟是誰的?」簫煥收起了笑。
「那晚我根本就沒有……」
孫尋舞笑了,肆意輕鬆,「不重要了,是誰的還有必要追究嗎?」
「那你今日終於肯見我,為的又是什麼?」簫煥來時輕鬆的心情,此時又開始煩躁起來,一口飲下了面前早已涼透的茶。
孫尋舞扯了扯唇角,看著面前一桌的美味佳肴,提不起一點食慾,也只飲了口茶,道:「勸你收手。」
「好啊,那很簡單,你不是跟那個沈什麼,孟麼麼是好友嗎?你叫她跟她的親親夫君好好商量一下,把白馬道還給我,我便再也不會生什麼事情了。」
他又補充道:「還有你,只要你,跟著我去屋啟,我們兩人好好過日子,你再為我生一個我們倆的孩子,一家三口,逍遙自在,這樣好嗎?」
說著,簫煥伸手覆上孫尋舞端著茶杯的手,孫尋舞的手顫了顫,似是想要抽手,但又沒那個力氣。
簫煥古相生得極好,繼承了江南人的柔和輪廓,又有京都人的明艷,章玉芝的模樣像他,眼睛像孫尋舞,有屋啟人的血統,眼大長睫。
孫尋舞想念孩子了,她已經有很久沒有見到章玉芝了,自從隨著沈意之到京都,她的思念日復一日。
「你知道白馬道對大鄴來說意味著什麼。」孫尋舞道。
「知道啊。」簫煥語氣輕佻,「但你也知道,白馬道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對嗎?」
「你是最懂我的,阿尋。」
街道上叫賣聲一浪淹過一浪,賣絲的屋啟商販一邊拍了拍手裡的鼓,一邊用蹩腳的大鄴話喊著:「誰要死啊?」
「有沒有人要死?」
孫尋舞終於對簫煥露出了曾經的笑容,曾經滿心滿眼都是他的那時候的笑容。
蕭煥有些恍然,他很久很久沒有見到這個笑容了。
然而下一瞬,他胸腔一陣劇烈鑽心的疼痛,一口腥甜湧上喉頭,他偏到一側去幾聲嗆咳,掩不住的深色血液仍從喉間不斷湧出。
他看了眼面前的茶杯,又看向孫尋舞那嬌柔的笑,眼中能滴出血來,「你,下毒?」
孫尋舞仍舊笑著,「我是最懂你的,是最愛你的,也是最恨你的人。」
她笑著笑著流出淚來。
簫煥跑了,他跌跌撞撞跑出了酒樓,爬到了他那白馬的背上,一路嘔著血,馬兒將他馱著離開,不知會去哪裡。
沒過多久,座上的孫尋舞笑著哭著,也嘔出了血。
蕭勿來的時候,孫尋舞跌坐在地,身體蜷縮在一起。
蕭勿二話不說,將孫尋舞扛起來就帶出了酒樓,帶她去找大夫。
「我就是大夫,別折騰了,殿下,你把我放下來,我跟你說說話。」孫尋舞本就感到五臟六腑都開始鑽心的疼,此時被蕭勿扛在肩上,更是沒什麼力氣。
蕭勿將她放了下來,聽她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