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勿從人群中指風掃過,一個個掌柜又更加瑟縮,他耐心耗盡,隨手點了一位,閉了閉眼,讓人拖下去了。
沒過一會,慘叫聲就響徹院中。
蕭勿把玩著手中不知從哪得來的一隻玉扳指,眼尖的人看了半晌,方才發現,這就是剛才被拖下去那掌柜手中的扳指。
火光綽綽,有人發現那玉扳指上,似有越磨越多的血漬,黏在蕭勿那優雅指尖,腳邊還躺著一根沾滿了泥土的大拇指。
有人顫著腿跪了下去,不明所以的人也跟著跪了。
「我說,我說,這顆種子是我花重金求的,一般人還求不到呢。」
「我也說,我這個種子是從別人家鑿的一小塊,拿回去種在院裡,久而久之長成這麼大了。」
「我這個是真冤枉啊,我當掌柜之前,這棵樹就在了。」
「我這個是閨女在街上玩時,陌生人送的,說是只能種在商鋪里,不能種在自家院子,我也沒去管過,小女就自己悄悄去種了。」
這些金子也當真,是從人來人往各種各樣的商鋪中發現的。
想到京都那間宅子,與此境況相同,都歸於莫允修名下,動動腦子,也能想到這怕是被人陷害了。
但蕭勿並不想動動他那雙權貴的手去幫莫允修,因為想到沈意之在莫允修面前的神色,就渾身不舒坦。
「殿下。」
沈意之進門去,只看見了烏泱泱跪了一地的背影,和周邊士兵手中的烈烈火把,場面看上去非常像是正在進行一場威嚴的審判。
視線越過人群,才看見那個一副散漫姿態,神色掩在夜幕之下,坐在院子正中那把太師椅上的蕭勿。
沈意之走到近前,才看見了蕭勿手上已經乾涸的鮮血,以及一直把玩著的一隻玉扳指。
「殿下,你受傷了?」沈意之蹲在蕭勿膝邊,準備去看他的傷勢。
結果腳上一個不注意,踩到了一個倒硬不軟的東西,她低下腦袋看,好一會才認出了那是一根沾滿了泥土的大拇指。
沈意之抬眼望向蕭勿,見到他眼中閃過一絲慌亂,當下便瞭然了發生了什麼事。
雨後夜裡太潮了,沈意之的膝蓋隱隱作痛,她忍著膝蓋中如密密麻麻針扎的痛感直起身來,後退兩步,朝蕭勿斂衽行禮。
「殿下,妾身魯莽,打擾殿下公事,還望殿下恕罪。」
蕭勿隨手將那玉扳指朝泥土裡一丟,站起身來用另一隻乾淨的手握住沈意之的:「怎麼這個點來了」
沈意之不著痕跡地後退了半步:「妾身找到了黃金案的嫌疑人,特來請示殿下。」
「帶我去。」蕭勿聲音低低的在沈意之頭頂。
她搓了搓自己的手指,感受不到溫度,點了點頭就朝院外走。
蕭勿在身後對郭昌和在沈意之之後趕來的韋厭交代了幾句,便跟著沈意之走了。
蕭勿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了「笑面閻羅」的稱呼沈意之完全想不起來,前世只覺得此人遙遠又可畏。
如今日日面對著,蕭勿在她面前總是一副令她舒服的和柔性子,什麼事情都順著她,兩人沒急過眼,沈意之都快忘了蕭勿那威名遠播的雷霆暴躁。
如同她一直在蕭勿面前做戲討笑一般,原來蕭勿在她面前也是故作溫潤。
那節拇指在腳下的觸感讓沈意之心口哽了一塊玉扳指。
她好像今天才窺見蕭勿真實的冰山一角。
「一切矛頭都指向莫允修。」走到馬車跟前,蕭勿的聲音從沈意之身後傳來。
沈意之肩背繃緊,這件事已經是她能將莫允修碾壓進地底的絕好契機了。
「並非莫允修。」她聲音中夾雜著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沙礫聲,將恨意嚼碎咽了的聲音。
背後蕭勿低低笑了聲。
沈意之落荒而逃似的坐進了馬車。
章府的馬車不如王府那華貴的四駕金頂,逼仄空間使這個本就不暖和的夜更加寒涼。
蕭勿兩條長腿憋屈地交疊,即便克制著疊在身前,仍不可避免碰上沈意之的膝蓋。
沈意之就看著他將手上的血用帕子仔仔細細擦了一遍又一遍,指甲縫都不留,又將那虎口帶著繭的溫熱大掌撫上沈意之的手背。
自從那夜二人圓房後,沈意之察覺到蕭勿比以前主動多了,但現在,她有點抗拒這種主動。
「你不是想還尊州安寧嗎我可以做到。」蕭勿聲音不大,但在這密閉空間內又顯得格外清晰。
沈意之輕輕呼吸:「我是想,但這件事,不是莫允修做的。」
蕭勿:「你在為他開脫」
「我沒有。」
「那你看著我的眼睛。」蕭勿伸手輕輕捏了一下沈意之下巴,讓她看著自己。
一股苦澀茶香竄入沈意之鼻腔,她望向蕭勿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