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娘娘美貌無雙,您這般直視,也似有些不合禮數了。」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一笑,趙氏笑道:「諸位夫人見笑了,臣婦只是瞧著皇后娘娘,心中莫名有種親切感,仿佛先前見過似的。」
命婦們又是鬨笑:「御史夫人這便是玩笑話了,皇后娘娘此前一直在別處靜養,而您是四五年前才回的京城,怎會與皇后娘娘有交集?」
眾人渾當作笑談,唯獨坐於上首的周漪月,沉默不語。
御史夫人說與她此前見過,她心裡何嘗不是湧現一種熟悉的感覺。
這種熟悉感讓她覺得心裡不安,打從那之後,她尋了幾個由頭,又召見了幾次御史夫人入宮。
因為玉瑤她們時常盯著,周漪月對外只道御史夫人手藝精湛,特邀其入宮為她製作眉膏、繡制香囊等物,以添宮中之趣。
一兩個月下來,宮人見兩人沒什麼異常,便也放鬆了警惕。
趙氏心思細膩,來的次數多了,也發現她被人監視一事。
「娘娘深得皇上寵愛,風光無限,如今看來,娘娘也有自己的苦衷。」
周漪月不置可否。
「聽夫人說,先前梁夏國尚未滅亡時,夫人曾去過梁宮?」
趙氏手上穿針動作一滯,緩緩擱下手下繡棚。
「臣婦與娘娘投緣,這才跟娘娘傾訴這些話。」
「臣婦本是趙將軍膝下之女,晉梁之戰,家父與兄長捐軀於疆場之上,幼弟雙腿殘疾。國仇家恨,刻骨銘心,臣婦為報此仇,以宮女身份潛入梁宮,只為能近皇帝之身,竊取情報。」
「那時,我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便是要讓那梁夏國付出代價,以慰家父與兄長在天之靈。終於,天不負有心人,梁夏國被晉國所滅。我雖歷經千難萬險,也算得償所願。」
只是,心中之傷,怕是此生都難以癒合。
趙青雁輕輕垂眸,淚光在眼眶中打轉:「那段日子,仿佛是場無法醒來的噩夢。我被梁帝囚禁,困於深宮,成了一個沒有名字的影子。我沒有自由,失去了自我,每一天都像行走在無盡的黑暗中,如行屍走肉,永無天日……」
淚水滑落,滴在繡棚之上。
周漪月同樣心中不忍,輕聲細語安慰了一番:「夫人莫要心傷,御史大人對夫人情深義重,令弟同樣出類拔萃,夫人也算守得雲開見月明。」
她抿了抿唇,嘆息一聲。
「如今,我倒有些與夫人共情了。我在這宮中,何嘗不是每一日都身處黑暗,不知自己是誰。」
她轉了轉手上金鐲。
醒來後,她心裡始終縈繞一個疑雲——自己,真的是許稚歡嗎?
儘管眼前的一切都在讓她相信,可她仍有一種不真實感。
這種不安的情緒,在離開寶華寺的那一日越發強烈。
她聽著那悠遠而深沉的鐘聲,萬千思緒在腦海中翻湧、激盪、碰撞,仿佛要衝破她的喉嚨,化作一陣陣呼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