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日之後, 張總管每日派人前來, 既有內宮的太監宮女,亦有禮部的一眾官員。
每次來都是一番冗長的安排, 從回宮細節到禮節講究,無一不繁瑣。
周漪月只是靜靜地聽著,偶爾輕點螓首,算是應允。
幾個時辰之後,侍女上前給她揉了揉肩,周漪月道:「我想獨自出去走走。」
兩人當即反對:「娘娘,這怎麼可以!」
「我的腿已經可以自己走了,而且現在里里外外都是宮裡的人,我不會走太遠的。」
許是被繁瑣的禮儀規矩折騰得有些惱意,周漪月頭一次沒有聽她們的話,拿著手爐,徑直出了門。
行至琉璃塔前,那塔高聳入雲,塔身晶瑩剔透,在陽光下更顯輝煌。
她正沉浸於片刻的寧靜中,一個熟悉的身影悄然出現在視線之中。
慧空拿著掃帚躲在樹後,探頭探腦,見她身邊沒人,踏著小碎步輕快朝她跑來。
「慧空小師傅。」周漪月喚他。
自上次一別,慧空便再未來廂房找過她,卻總在她獨處之時,悄悄送上些小玩意兒。
有時是一顆新鮮的柑橘,有時是編的小竹籃,裡面裝著幾枝梅花。
聞晏怯生生道:「這幾日廟裡來了好多人,皇后娘娘……真的要走了嗎?」
周漪月點頭,聞晏臉上閃過一絲不舍,又綻出笑來:「沒事的娘娘,我們一定還能再見面!」
說著,他從懷中掏出一隻精心摺疊的紙鶴,雙手小心翼翼捧給她。
周漪月接過,手指輕輕摩挲那細膩的紙張,澀然一笑。
入了宮門,哪裡還會有再見面的時候。
淨空大師處,魏溱坐於案前,面前擱著一盞溫熱的茶。
淨空道:「看來皇上已經填滿了心中的懸崖。」
「大師說的不錯,這都要多謝淨空大師給朕的無根香。」他道,「朕不日之後就要帶她走,從前的一切,都將不復存在。」
「老衲的確沒料到,陛下能做到如此地步。」
淨空雙手合十,緩緩道:「您抹去了過去,給了她新的身份,新的記憶,甚至用推骨之術,改變了幾分她的容貌……」
他忽然想起,兩年前他們的那場談話。
「皇上,重新給人生命,唯有神祗方能為之。凡人若妄圖逆天而行,必將墜入煉獄。」
他答他:「若她不能待在我身邊,我才是身在煉獄。」
淨空捻了捻佛珠。
只是,若身份、經歷,所有的東西都變了,人,還是當初那個人麼?
他沒有將這話問出。
一炷香時間後,身著龍袍之人跨步從屋內走出。
虎皮舄踩過的地方,一隻紙鶴被風輕輕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