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哭泣, 卻不悽慘, 反而引人無限遐想。
船夫用布仔細擦了一遍刀身, 露出一個嗜血的笑容。
小舟已經在此處停留許久, 他也算仁至義盡了, 讓他們在死前還能好好快活一番。
他這樣想著, 掀開帘子走進了船艙之中。
船艙之中一片黑暗, 放在几案上的琉璃燈早就滅了, 卻不知是燈油燃盡了還是有人吹滅的, 船艙兩側的窗戶也被緊緊關上,一絲光亮也透不進來。
乍然進入黑暗之中,人的眼睛需要一個適應的過程。
船夫兩眼一抹黑,臉上卻無懼無畏,反而露出興奮的表情。
視覺被剝奪,聽覺便變得極為敏銳起來,哭聲自他掀開帘子的一瞬間就停住了,但呼吸聲仍從几案旁的軟榻上傳來。
他沒有任何猶豫,拎起彎刀向軟榻上砍去,刀刃劃破鋪在榻上的棉褥,深深嵌入其下的木質架子上,旁邊傳來幾聲響動,像是有人在慌忙躲閃。
他一愣,沒想到這一刀竟然落了空,用力將刀身拔出,順勢向著響聲傳來的方向橫劈過去,可是直到刀身又劈開了一側的窗戶,清風從豁口灌了進來,仍舊沒有感受到刀刃劃破人的軀體的奇特觸感。
他終於覺得不對勁,冷風吹起他的衣袍,翻飛的袖口發出獵獵響聲,他警覺起來,疾步後退,正要退出船艙,忽然想到,自己穿的是窄袖胡服,何來袖口翻飛一說。
多年刀尖舔血的直覺讓他當即止住腳步,舉刀擋在胸前,刀劍碰撞的鏘然之聲瞬間湧入耳朵,虎口一陣發麻,震得險些拿不住刀。
對方一擊不中,也不戀戰,迅速後撤。
他退到布簾之後,斬斷牽引布簾的繩索,布簾落在地上。
在這期間,小船在水流的作用又自行向前滑行了一段,半個船身都駛入了亮如白晝的湖面之上,失去了布簾的遮擋,光亮迅速湧入船艙之中。
船艙之中空無一人,只有兩個酒杯橫躺在船板上,周圍是一片深色的水漬,想來其中的酒都被灑光了,清風吹走了大部分酒香,只有用力去嗅時,才能隱約聞到一點兒。
船艙另一頭的帘子還完好無損地掛在艙門上,飄來盪去,晃動幅度極大,他神色一凜,跳到船艙頂上,見到女子清麗的身影站在另一頭,手中握一柄軟劍,冷冷地看著他。
而另一個修長的身影,正站在船頭,面如冠玉,神色澹然,一隻手半舉著,食指微微彎曲,酒葫蘆的掛繩纏繞在上面,酒葫蘆綴在下面,隨著清風晃動。
他的食指左右搖晃了下,酒葫蘆便晃得更厲害了,隱約可聞其中的水聲。
他臉上的笑意微涼而有諷意,似乎在嘲笑這招數的老套低劣。
「你是吳明?」織玉舉起軟劍,劍尖朝向船夫。
月鹿及其周邊有許多有名的殺手。
這些殺手都有各自的代號,大都與其殺人方式或者行事風格有關,比如梅園三鏢因為常扮作鏢師,又用梅花形的飛鏢而得名,蠱娘子則是因其擅長用蠱。
至於她口中的吳明,代號與名字讀音相同,「無名」,因為他善於偽裝,很少有人知道他會怎樣的面貌出現,但有一點,他總是在殺人之前總是要讓刺殺對象體驗到極致的快樂,仿佛置身於美妙夢境再一擊斃命而得名。
織玉看船夫點了點頭,他毫無疑問是來殺謝硯的,一想到他的行事風格,織玉眉眼間冷意更盛。
一壺加了料的酒,精心布置的船艙,他是怎麼個想法實在太過明顯。
「你們什麼時候發現的?」吳明握著彎刀,一步一步向另一頭靠近。
「知道又怎麼樣,難道同樣的把戲你還想耍第二遍?」織玉冷笑道,握緊了手中軟劍,腦中回想起溫家的情報對吳明的評價,善水性、會偽裝,以殺人為樂,武功高強。
她從未與他直接交過手,僅憑方才的一招來看,很難說誰更勝一籌,但是有一點極不利,這裡是在水上。
吳明舔了舔嘴角,眼中嗜血的欲望還摻雜了點兒別的東西,「我的偽裝應當是天衣無縫,甚至那酒里的也沒有直接加媚藥,而是當酒香與燈芯燃燒時的特殊香味混在一起時,才會有催/情的效果,你——你可不像是能發現的樣子。」
不僅發現了,還不動聲色地繼續演下去,讓他以為計劃成功,險些著了道。
織玉嘴角抽了抽,什麼意思,怎麼感覺是在說我太單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