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玉聽到這裡,不禁看向醫館中人,雖然不清楚其中有多少是徐明碩的人,但既然作為據點存在,想必不在少數,這些人在聽到眾傷患的議論時,表情也隨著他們的話語或喜或憂,倒是一點兒破綻也看不出。
多待無益,織玉退回後院,躍出院牆,重新走入夜色之中。
剛離開醫館沒多遠,她就聽到前方轉角處傳來一陣整齊的腳步聲,環顧四周,跳上旁邊的槐樹,透過枝葉的間隙向下望去,只見三個黑影匍匐在牆根,口中發出令人作嘔的聲音。
而在道路的盡頭,巡夜的衛兵尋聲而來,剛一靠近便捂著鼻子嫌惡地停住。
「什麼人?」衛兵喝道。
其中一個黑影站起來,高大的背影有些眼熟,當他一開口,織玉立刻反應過來,竟然是剛才硬闖醫館的三個北狄人。
顯然巡夜的衛兵也認出了他們,嫌惡的表情轉為警惕,下意識地舉起了兵刃,又被領頭的衛兵喝止。
領頭的衛兵走出隊列,語氣克制地詢問他們怎麼在此處。
那清醒的北狄人面上露出不耐煩的神態,織玉還以為他又要發作,沒想到他哼了兩聲之後,竟然真的解釋了起來,說是他們三人在附近喝酒,另兩人喝醉之後較量力氣,不小心打傷了對方,他們剛去醫館包紮,馬上要回去了。
他解釋得還算合理,加之三人行跡並不可疑,領頭的衛兵略一點頭,轉身道:「走。」
一聲令下,其他人再有不滿,也無可奈何,只好收起武器轉頭往來時的路走去。
見他們竟什麼也沒做就離開了,織玉心中驚訝,悄悄跟了上去。
北狄人似有所覺,抬頭一看,只見到輕輕搖曳的樹葉,恰逢一陣微風拂過,樹葉搖得更響,他暗道自己在中原待的久了,也沾染了中原人草木皆兵的習慣,便不再理會。
而另一邊,當那隊衛兵走到另一條街上,再也見不到北狄人的身影時,方漸漸停了下來,臉上的憤懣難以掩飾。
一個稚嫩的聲音率先響起:「隊長,我們為何要對北狄人如此放縱?他們分明違反了宵禁。」
另一人附和道:「沒錯,實在是太憋屈了,就該回去跟他們打一場才是。」
又有人說:「前年北狄這些蠻子劫掠潭州,要不是成將軍帶兵將他們打跑,還不知道多少百姓要遭殃,怎麼現在反倒要對他們客客氣氣的?」
「我何嘗不是這麼想的。」領頭的衛兵臉上也有怒氣,眾人臉上一喜,卻又聽他愁眉苦臉地說,「但是上面的命令如此,我們又能怎麼辦?」
「上面?」還是那個稚嫩的聲音,「我不信將軍大人會發出這樣的命令!」
領頭的人原本想呵斥他兩句,見他年輕的臉上掩蓋不住的憤怒與熱血,最終也只是長嘆一聲,向四周張望了一番,才低聲說:「這是陛下和大皇子的意思,我們還是不要再多過問了。」
新月如鉤,徐徐隱入烏雲之中,最後一點兒月光消失,眾人臉色的沮喪也看不清了。
***
織玉回到四方館時,仍在想著方才的事情。
她長在彥朝的南方,與北狄相去甚遠,這還是她頭一回見到北狄人,雖然他們的確與傳聞中一樣彪悍,但或許因為自己身有武藝,也不覺得十分可怕。
但對於許多上了年紀的人來說,十幾年前北狄造成的一場災難,仍然會談之色變。
北狄與魏彥接壤,當時北魏新皇登基,國力孱弱,北狄趁機進攻,北魏朝中無良將可用,竟叫北狄一路打到了魏都城下,險些連魏都也要被迫南遷。
幸而北狄貪心不足蛇吞象,見北魏可欺,自以為天下盡在掌握,竟分兵三路,一路攻打魏都,一路向東一路向南,連彥朝和南齊也想進犯。
顯而易見,北狄怎麼可能是齊彥的對手,這兩路軍隊節節敗退,連累得攻打魏都的隊伍補給不足,不得不撤退。
而這時,北魏也出了個用兵如神的將軍成厲,將北狄又趕回了塞北的雪原之上。
這一站雖然北魏慘勝,齊彥兩國損失不大,但北狄人動輒屠城,所過之處屍橫遍野的景象還是讓三朝百姓對北狄的恐慌達到了極點。
在魏都,不管是手無寸鐵的普通百姓還是披堅執銳的士兵,似乎都談之色變,對其懷有憤恨之意,卻因為魏皇談和的決心,不得不一再忍讓。
說到和談一事,方才醫館中一人的話語,又重新迴蕩在她的腦海中,引起她的警覺。
魏皇想要與北狄和談一事,已是人盡皆知,許多人都認為這是魏皇想要暫停兵戈休養生息,但若是為了聯合北狄攻打彥朝呢?
又是與北狄和談,又是拉攏在南齊身份特殊的謝硯,魏皇若真有別的打算,恐怕所圖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