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不算老時,也不是沒人勸他續弦,但姚啟釗性子軸脾氣倔,娶妻時便曾答應過妻子,他一生不納妾不收丫鬟,不捧角不狎妓,兩人要相伴好好過一輩子。後來,即便妻子已不在人世間,他也仍固執地獨守著兩人的約定。
因想起了老妻,姚啟釗便對如意與聞安兩人「不守禮節」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因為他忽而意識到,人生一途,太短了,也……太長了。
能夠相知相守的日子,合該好好珍重。
正好知行齋重新開業了,他又開始每日早早領著鐵包金,雄赳赳氣昂昂去坐班,省得在家對著這倆膩膩乎乎的,看得他眼皮直跳,煩人得很。
為此,林逐問是否要拆牆時,便被姚爺爺堅決否了。
有一堵牆還好呢,沒了牆,他豈不是無時無刻都得看這裡倆人膩歪?不成不成,為了他好,這牆還是得留著。
林聞安如今每日出門上值前都會先進雜貨鋪里尋姚如意,特意與她溫聲道別,哪怕僅是說一聲:「那我走了」也心甘情願。有時兩人還會躲到貨架後頭去說「悄悄話」,出來時臉和嘴都微微泛紅。
這倆人,月月都受不了了,趁林聞安去衙門點卯,偷摸拉著姚如意嘀咕:「真沒瞧出,我阿兄竟還有這般溫柔似水的模樣,嚇了我一跳。」
說著還打了個激靈,使勁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
姚如意登時來了精神,忙去灶房切了井水湃過的甜瓜,端來一盤瓜子,盤腿坐下,興沖沖問:「那你阿兄以往是什麼樣子的?他小時又是什麼樣子的?」
月月見她瓜子都嗑上了,不由失笑。但……她輕咳一聲,也飛快就把腿盤起來,端起瓜子,壓低聲道:「我說與你聽,你可別叫我阿兄知道,他對我心狠得很,小時我愛玩不練字,他教得不耐煩了,還會拿筆敲我腦袋呢!」
姚如意立刻賭咒發誓:「你放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月月想到自己要說什麼都忍不住笑,毫不猶豫地把林聞安從小到大的糗事全抖摟了個遍:「我阿兄打小就是個怪孩子。我娘說,他裹在襁褓里就不怎麼哭了,成日蹙著眉頭看人,怎麼逗都不笑,不愛理人。周歲後會走會坐了,更是變本加厲,喚他名字也懶怠應,嫌煩了,還會邁腿走開。
最好笑是我爹。他因阿兄不愛吃東西、不說話、不笑,先是疑心阿兄天生聾啞,帶他去看大夫。大夫說……說……哈哈哈大夫說這孩子沒什麼毛病,剛學會說話,又太早慧,是嫌爹娘太傻,才不愛搭理。後來,我爹又以為他是天生的面癱,還帶他去扎了好幾回針!笑死人了!」
好離譜的爹!好可憐的小林聞安啊!想到小小一個的林聞安板著臉,被抓去針灸了滿臉……姚如意也差點被瓜子嗆著,和月月笑作一團。
「不止呢!阿兄約莫兩三歲便能背詩、識字,過目不忘,神童的名聲一下傳開了。當年國子監好些博士都專程來考較他,斷定他是天縱奇才,日後必成大器。阿爹撞大運,竟生出了這麼個神童,自然得意忘形起來,但凡有親友登門,必要阿兄出來背詩。阿兄被強拉來廳堂,不論爹和親友如何哄,就是不開口,都只冷眼瞅著人。後來神童的名聲便漸漸沒人提了,反倒人人都可憐爹,提起阿兄,便道林家造孽啊,生了個啞巴。」
姚如意笑得瓜子都掉了。
「再後來,阿兄十二歲就中了秀才,小小年紀又生得高大俊俏,且他不是總板著臉麼,便瞧著年歲不小了似的,總有人以為他十六七了。走在路上,還被膽大的女子拉住袖子搭訕,問阿兄,小郎君你家住哪兒啊?甚至想找媒人上門。把我爹娘給嚇得,娘後來逢人便道『這孩子才十二呢!還小!真的才十二!真的!』不過我與爹娘想的不同,我小時可厭煩我阿兄了,他這等『我見眾生皆傻子』的性子,我便認定阿兄日後必要婚事坎坷的。長得好聰明有何用呀?與他說兩句話便能被他氣死了!不過,還是有許多女子不知深淺,一頭熱。
月月忍不住笑:「你知道嗎,我阿兄十五歲時,已是舉人了,有了功名自然更招蜂引蝶了,有好些女子心悅阿兄,還有膽子大的,打聽清楚我們住處,悄悄溜進夾巷來的。那時我還小,她們就拿零嘴兒收買我,托我給阿兄遞書信。為著吃食,我自然照單全收,毫不猶豫將阿兄賣了。」
聽得有趣,姚如意眼睛亮晶晶的:「後來呢?那些信你阿兄怎麼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