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姚如意聽了好多八卦,每日都聽得兩眼發亮、津津有味。
當然也有她家的八卦,有一回講到一個叫鄧長興的可能要升六品的「糧料院監官」了,俞嬸子邊說邊看她一眼,姚如意一開始沒反應過來,聽到嬸子們馬上又替她啐鄧家人殺千刀的,才恍然是誰。
鄧長興是鄧勝的叔叔。
看來鄧家必是有人真升官了,不然眼前這位怎會如此囂張,光鮮亮麗地來她跟前撒野?而且他竟認得她的模樣,看來不僅僅是升官那麼簡單。姚如意仔細打量他一眼,忽然發現他腰上就掛著國子監內監生的丁字號牌。
她回過味來了,脫口而出:「你就是那個三姓家兒的鄧峰?」
怪道這般跋扈,又怪道認得她、知曉她開了鋪子!原來這人就是那個耿相家、把耿灝氣成河豚的新兒子,外頭都在傳他是「三姓家兒」,因為他們家巴上耿家之前,先巴上的是漕運司發運使,認了人當乾爹的。明面誰也不說,但背地裡都笑話他家升官,要麼靠認爹,要麼靠女人。那就明了了。既然鄧勝親娘已逝,便不可能嫁給耿相。
這人應當是鄧勝的堂弟!
「三姓家兒」這句話堪稱絕殺,鄧峰一口氣險些沒上來。
他身旁豪奴也十分忠心護主,污言穢語劈頭蓋臉潑來,聲浪愈高,霎時引了一圈人圍觀。
姚如意原先心裡想先忍下這口腌臢氣,回頭再細思量的,偏眼前這些人罵完她還要罵姚爺爺,什麼「老不死」「假清高」「傻了活該」全往外蹦。
罵她如何就算了,竟然這樣罵一個老人!
她實在忍不下去,今日算她出門沒看黃曆,倒霉得很,早知道要把大黃帶出來的!
眼角餘光掃過,茶湯攤主正抱著錢罐子往旁溜,生怕惹禍上身。她扭頭對那攤主揚聲道:「抱歉,借用一下。」
攤主與眼前的鄧峰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姚如意已經從爐子底下抄起通紅的火鉗,冷冷一抬眼:「你們說夠了沒有?」
鉗頭火星子簌簌往下掉,滾燙的火鉗差點戳到鼻尖,鄧峰臉上一愣,沒想到傳聞中被懦弱無能被他家罵了數年都不敢出門的姚小娘子,此時居然敢用火鉗指著他!真是長能耐了!
那人身邊的僕役頓時要衝上來奪傢伙,姚如意反應很快,反手便將火鉗敲在那廝手背上,燙出個油泡,厲聲道:「你動我試試?」
她早已不是剛剛穿過來時身體虛弱的小姑娘了,這些日子她每日與姚爺爺一起晨練,又要操持家事、做生意,她每頓都飽飽地吃兩碗飯,如今臉上長肉了,原本削瘦的膀子早練結實了。
被人欺負到頭上,姚如意還能慣著他?
有權有勢又怎樣?有個當丞相的後爹又怎樣?這麼多年已經忍氣吞聲過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人活著就不能叫氣憋死!
火鉗滾燙,那僕人嗷一聲就疼得跳起來了。
她眼風掃過眾人,最後釘在鄧峰油汗涔涔的圓臉上:「怪事了,你堂兄斷袖退婚,你跟著瞎蹦躂什麼?莫不是你跟他一樣也是個斷袖?我也鬧不明白,你家怎還有臉來我這兒犬吠的?就算你是個直腸子也不能用嘴噴糞吧?你既是讀書人怎別的沒學,光學惡人先告狀了?若真閒得慌吃飽了撐的,要不你去把寺里的恭桶都舔一遍吧?說不定轉頭你死了,閻王爺念著這份功德,油鍋還能少炸你一遍!滾開!多看你一眼我都怕長針眼!」
鄧峰被罵傻了,圍觀的人也傻了。
讀書人大多都要臉面名聲,這輩子沒聽過這麼潑辣直白的話。圍觀的人也沒想到,見這小姑娘年輕,還以為會被嚇哭呢,沒想到這麼厲害!
「噗」不知人群里誰先笑出聲來,之後便是哄堂大笑,中間還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為姚如意叫好的:「姑娘好罵!」「好樣兒的!」「罵得痛快!我也學學,以後跟人吵架准用得著!」
姚如意卻不知,她這一頓罵正戳中鄧家痛處。
官宦人家裡,誰不知道鄧家出了個斷袖?還叫姚博士赤條條拖到街上打?斷袖便斷袖,這也不是稀奇事兒,只要不騙人女子姻緣,你斷你自個的,偷偷斷一斷也就罷了,但偏偏鄧家又要與人定親,有姑娘的人家自然都對鄧家避如蛇蠍了。
雖說鄧家這些年到處買閒漢洗白自家名聲、給姚家潑髒水,但那也只能騙騙外頭不明就里的路人,官宦家裡有門路的自然知曉是非如何,只不過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平日裡不提,背地裡早被人鄙夷透了。
一根弦從鄧峰的腦中崩裂,他氣得臉頰上的肉都在抖動,多少年了,堂兄因斷袖毀了名聲和前途,卻連他也備受連累,人們似乎總不管不顧,明明是他阿兄斷袖,如今他跑了便來譏諷他,認為他們是一家子傳下來的,一個斷袖,那指定都斷袖。
而這一切,都怪姚家!就算要退婚,為何不能商量著好好說?非要鬧到這樣不可收拾的地步!
把他害得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