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元初抱著兒子下了馬車,急急追上前,想說幾句話。
「張媽媽,抱著公主去沐浴。」溫行川進了抱山堂後,吩咐下人帶熙安走,隨後來到案牘前處理今日的奏摺,再與幾個登門稟報的大理寺官員匯報進度。
全程沒有注視冷元初,哪怕她一直站在一旁。
景程也被女官抱走,冷元初現在站在溫行川這政事堂的一角,沉默等他辦好事,她好與他講兒子的事情。
過了小半個時辰,溫行川處理完畢,站起身時冷元初鼓足勇氣走上前。
她正準備開口,但溫行川側了下身,繞開了她。
冷元初咬著唇,努力克制著心中的慌亂。
溫行川是自行去湢室沐浴,按他定的規矩,這期間不會有人進去服侍他。
但這是幾年前他才登基時立的規矩。
那時他以為冷元初歿了,所有溫馨的日常都在鞭笞他去懺悔沒能保護好髮妻的罪過,冷元初回來的這三個月里,他渴望與妻子接近,試圖讓她回心轉意,自然沒有哪個宮人敢打擾。
大概是第一次,溫行川徹底地傷心。他不想承認妻子不愛他這件事讓他很痛苦,也不想質問冷元初為何非要搶走他的孩子,而不是留在他身邊,一起捉住那隱藏在暗處的敵人。
冷元初不懂他,或者說,他也不懂冷元初。
難道之前的一切都是幻覺,她對他一絲真心都沒有?
溫行川解開衣袍,甚至忘記按他的規矩,將衣袍順著搭在屏風上,而是凌亂地丟在地上,像他此刻的心情一樣,唯剩下說不盡的無奈和淒涼。
溫行川走進開闊的玉湯池裡,倚靠在一側,頭微微後仰,望著頂上那串後安上的兔兒燈,眼眸漸漸被水霧瀰漫。
冷元初被溫行川棄在原地,心情亦是難受。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垂著頭站了很久。
到了膳時,有侍女備好滿滿一桌本幫菜,張媽媽也將兩個孩子抱來,冷元初卻不見溫行川沐浴更衣歸來一同用膳。
坐在桌邊等了很久後,她決定親自請他出來。
走進白霧瀰漫的湢室,冷元初吹著面前的水汽,壓低腳步聲,生怕惹到溫行川不喜。
此地她很熟悉,是以完美繞開翠竹屏風,沒想到被地上的衣袍絆了腳,驚呼一聲,又迅速捂住嘴,怕打擾到溫行川不愉快的心情。
但她沒聽見溫行川講話,只有長流的溫泉水聲,反倒更加幽靜。
「陛下?」冷元初挨到池邊,再一點點摸過,直至觸碰到溫行川潮濕的脊背,忽然感覺他身子一歪,就要栽進池水裡。
「陛下,溫行川!」冷元初一激動呼了她的名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已經變涼的水窪。
她沒在乎衣裙濕透,迅速將男人從水裡撈出來。
「你別嚇我,溫行川,你不能死!」冷元初用手環住男人的頭,拼命摁著人中。
她突然記得曾經在穗德錢莊,有個年歲不大的跑堂,前一日還與她打了招呼,說幾句插科打諢的話,第二日她就聽說他死在自家的浴桶里,是突發了疾病溺亡。
後怕襲來,冷元初幾乎快瘋了,想把溫行川拖出浴池,但他實在是太高太重,她完全沒有任何能力……
「來人,來人啊!」冷元初尖叫著,聽不到腳步聲徹底崩潰,直到——
「朕沒死。」低沉的聲音從耳畔飄過,冷元初顫抖著唇側頭,看到溫行川微微張開眼眸,望著她,神情琢磨不透。
溫行川方才補了一覺。
昨夜沒睡,早晨又得知妻子出事,神經高度緊繃,直到現在,由著葉駿帶人去給韓秉上刑的空檔他能歇歇。
泡在溫熱的池水裡,溫行川一面想著到底該不該挽回心不在他這的妻子,一面進了太虛聖境。
夢裡遇見一個與她一模一樣的天仙,笑著鑽進他懷裡說:「行川弟弟,你怎麼才來……」
弟弟?溫行川猜她又是什麼妖怪現形,正準備拔刀,摸了半天沒有,低頭一看腰間空蕩蕩的,身上穿的也是破麻短打……
就在這時,他被真正的妻子尖聲驚叫呼離。
其實一開始,他還以為是熙安在喚他,畢竟他現在,連冷元初會來救他這種夢,都不敢做。
更不敢想像,真實的冷元初會從他身後環住他的脖子,趴在他的肩窩哭得一抽一抽的。
「我錯了,我不該擅自離開仰止園的,過去的我都錯了……」
溫行川如被什麼觸動了心弦,轉念一想,暗自嘆笑:還說都錯了?她這麼笨,能知道錯哪裡了啊……
「昨天你說我該帶孩子去見公公,我沒想到……沒想到會出大事……」冷元初啜泣著,話都講不連貫:「我真的害怕,陛下,我太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