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及,她還想講,路引應用新的。就像過去穗德錢莊在銀票動手腳那樣,得不到官方路引又要偷運糧草的奸人一定會想方設法造假路引,屆時也好抓。
但她掃了一眼台下,沒有在這太和殿裡宣出口。畢竟有膽量且有能力干出這麼大的事,堂下的朝臣里,定有不乾淨的。
冷元初閉口,不再多言。
但她的心思,溫行川已經瞭然。
「就依皇后所言,趙叡,還有戶部,讓各地派發路引,都要登記清楚,出了差錯,想想後果!退朝。」
-
一眾穿著緋紅湖綠官袍的各路官員們,等蘅元帝帶著皇后離開太和殿,聚在一起,說什麼的都有。
「亂朝綱者,陛下也。」就算都察院左右都御史都在場,內閣次輔賀敬章也無所謂了。
輔佐這樣貪圖美色的皇帝,倒真是不如關注下最近在民間暗流涌動的什麼褚太子。
都察院的兩位御史沒講話,負著手看著即將成為長公主駙馬趙叡,正在與屬下耳語幾句,隨後率先離開太和殿。
鄧邴之突然想起什麼,從大殿正中的仙鶴銅像向外跑。紅衣太監舉著拂塵費力擠過這幫大燕的肱股之臣,嚷著「讓一讓讓一讓」,比帝後先一步來到坤寧宮。
此刻,小康子正吊在坤寧宮內一棵槐樹上,驚慌失措。
「乾爹……」小康子抬頭看了看被麻繩勒得發白的手腕,還有那滿手的凍瘡,烏黑的眼仁聚焦在能救他性命的掌印,瞪了兩下腿。
陛下中毒後的那次假傳聖意,是小康子自己的決定。待陛下用藥拔毒、神思清醒後,直接將他打入浣衣局。
在前朝,浣衣局辛者庫里關押的都是犯錯的宮妃或是宮女,她們要為其他得寵的妃嬪貴人們沒黑沒白地
洗衣,如今蘅元帝沒後宮,小康子在浣衣局,洗的是宮內禁軍還有龍虎衛的衣服,更臭。
這肉體凡胎的手碰涼水,又捏著粗糙的布料在板子揉搓,沒幾日就紅腫起來,爛了道瘡。有幾個太監早就看不上他,送髒衣服過來時,還會踹他幾腳。
他可算把乾爹盼來了。
「乾爹,救兒子……」小康子一早就被吊在這裡,他實在是撐不住了,感覺那麻繩已經勒進手腕里,比去勢那天還疼……
鄧邴之想說什麼,聽到儀仗簇擁之聲,立即站到一旁。
是帝後來了。
聚在此刻坤寧宮這棵槐樹下的,還有整個紫禁城六局一司所有的宮女,以及十二監四司八局的宦官。
溫行川從躬身哈腰的鄧邴之手中取下一根浸了桐油的馬鞭,塞到冷元初的手裡。
「用鞭子抽他。」
「什麼?」冷元初從麻木的虛無中回到現實,看到此景,只覺荒謬。
「陛下,我不想……」
「用鞭子抽他!」溫行川揚起的語調讓所有宮女太監膽顫。
「陛下……我,我做不到。」冷元初已在絞盡腦汁思考如何哄好溫行川狂怒的心,但,要他用鞭子,當眾羞辱一個無辜的太監,她做不到。
「你以為他是什麼善種?」溫行川貼在冷元初耳邊,低言:「有些事情,朕沒讓他做,他做了,該不該罰?」
「那陛下自己罰便是。」冷元初把鞭子還給溫行川,屈膝福禮,「臣妾想陛下處理半日朝政定是累了,臣妾這就扶陛下回倦勤齋歇息。」
溫行川低垂濃密的眼睫,看著冷元初說這幾句話都在強壓著顫意。
說她愚笨,也知道恩怨情仇,說她聰明,衝到壽康宮殺哈日查蓋時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現在給她一個皇后該有的權力,又在這裡猶猶豫豫。
溫行川沒了耐心,握著冷元初的手把她拽到小康子身前,再度把鞭子給她,語氣凜冽:「朕要你鞭殺了他。」
旁的宮女太監們聽到這裡,臉色齊刷刷白了起來。
「娘娘,饒命啊娘娘……」小康子語調由高到低直至氣若遊絲,土灰的臉色伴隨掙扎的動作戛然而止,像是已經吊死在樹上的屍體。
旁的太監也如死水一般,一個個化成殿門前的石獅子,撐在地上,眼皮都不眨了。
他們以為像小康子這種短短半載就從鄉野流氓混跡成帝王腳邊的狗,定是耍什麼招數成了精,能一次次猜中皇帝的心思。
怎就淪落到今日命都要沒了……
此地陷入膠著,無人敢為小康子辯解,包括早就跪下來的鄧邴之。
亦無人敢插嘴帝後之間緊張而詭譎的氣氛。不過有一點,他們記住了,皇后的事就是皇帝的事。
他們都知道皇后從西洋歸來,心不在陛下身上,是那小康子自做主,幫陛下困住皇后的腳步,逆了皇后的心。
從今往後,皇后的懿旨,等於聖旨。
坤寧宮外,林婉淑步行路過。
華一是尚宮之首,一早領命將宮中侍女們引到這裡。她現在也管不了這個皇帝兒子的決定,但還是擔憂他們夫妻間會不會出什麼事,過來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