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在熟宣上多落了幾點墨汁,沒改任何現狀。
冷元初未發一言,繞過墨點繼續抄著,認認真真,一筆一划,不漏一字。
溫行川盯著她把這張紙抄完,趁她換紙的空檔把筆奪走,丟在水丞里,見她手指尖染了一片墨汁,立即握住她冰冷的小手,伸到水丞里大力揉著。
把那污跡全部洗掉後,他仍在不斷揉搓著每一根白嫩纖細的手指。
這雙手,為何無論如何都捂不熱?到底什麼毒,能害她這麼可憐?
溫行川忽想起今日刑部侍郎來匯報時說的,落水的女子和持火銃的賊人都是提前服了毒,就像是知道他在乞巧之夜一定會出現在貢院,甚至會走到人群中一樣。
可他分明是看到冷元初在,他才克制住厭煩,走進鬧市里。
咸熵邀他去貢院,甘棠邀冷元初去貢院……
溫行川呼吸沉重了些,他們可否值得信任?
作為皇帝唯一的嫡孫,溫行川自幼沒有任何同齡夥伴,郄賢是十歲認識的,皇帝指給他的伴讀,後來出家做了道士;咸熵是十二歲那年重傷時認識的,彼時咸熵因被家人嫌棄而自卑、全靠偷自家醫書自學的幼子,溫行川意外發現他能說話,互相鼓勵著成為了朋友。
若他們背叛了他,那他身邊,沒有任何可以交心的人了。
溫行川看向冷元初,瞧她明亮的雙眸似是蒙灰,又伸出左手提筆蘸墨、非要繼續抄下去的倔強模樣。
再想到她寄給冷元知那封,要那男人幫她,與他和離的信。
溫行川臉色一瞬陰暗下來,鬆開冷元初的小手。
「你知道本王為何要你抄這《內訓》嗎?」
冷元初垂著眼,一邊抄著一邊回答:「是因為我出府了。」
「你可知外面多危險,你我處境多——」
「我只知你不讓我出府,是怕我發現你在外有外室。」冷元初哽咽一聲,筆尖停頓下來,。
溫行川一眼不錯盯著冷元初的軟唇,確定她因為這件事情生了怨懟。
小女子的心思不比她的父兄,簡單純粹太多,不像那個李什麼,一看便知藏了很深的想法。
溫行川的語氣從未有過的緩和,「她不是外室,本王向你承諾過,只有你一個女人。」
冷元初沒有血色的嘴唇動了動,沒有說出什麼。
溫行川一手摟住她的肩,一手將《內訓》合上。
「知道有這本書,閒來無事好好看看,不必再寫了。」
冷元初伸手把那不算薄的書冊再度翻開,筆未停,繼續抄著。
溫行川皺了眉不再攔她,想看她到底倔到什麼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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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抄了,過來用膳。」
到了晚膳時分,溫行川坐在抱山堂的小桌前,遲遲聽不見裡間冷元初起身時椅子碰撞的聲音。
溫行川盯著熱騰騰的菜品輕嘆口氣,走回案牘前,見他的妻子依舊坐在那裡抄書。
此前冷元初被迫接受的那些行止坐臥各種禮儀,現在落在溫行川眼中,是她未曾鬆懈一刻,一舉一動極盡女儀風範。
雕花牗窗敞開著,輕柔的晚風緩緩撫動她如墨般長發,幾縷髮絲拂過她無瑕的臉頰,落在她的鼻尖。
夕陽的餘暉照進來,光影如夢。
但他知道冷元初在較勁,他不喜歡妻子這樣,話已說開,再耍脾氣是她不對。
「你不要與本王置氣。」
冷元初沒吭聲。
溫行川火氣升了起來,要看看他這個妻子,到底能擰到幾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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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三更鼓點聲落,冷元初連口水都沒喝,哪怕溫行川已經倒好,擺在她面前。
抄好時,冷元初感覺手已經抽筋了,筆不經意從手中滑落,吧嗒一聲摔在桌案上。
冷元初終於抬起睡眼看向溫行川,她知道,他一直在她身邊倚靠著書案,就這樣一直盯著她到現在。
「過來吃點什麼再睡覺。」溫行川先開口,聲音有些暗啞,沒帶任何情緒。
冷元初站起身,望著溫行川的鳳眸,平靜而言,「我吃不慣王府的飯菜。」
溫行川拉住她的手準備向外走,「膳房換了御廚,給你做了紹興菜,還有你喜歡的菜飯。」
「我不想吃,不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