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一見跪在最邊上的柳啞婆子揮著手嗚嗚兩聲,悄步走到近前,接過柳嬤嬤從懷裡掏出的一本小冊,奉給親王妃。
林婉淑回過神,細細讀完,眉心驀地一抖,一轉鳳眸看向堂內奴才,語氣憤怒又帶著哀創:
「六載前府里那件事,本宮記得當時百號奴才,或被勒死或被發賣,你們可都親眼見過!怎過了幾個整年,都活膩了嗎!」
林婉淑招手讓柳嬤嬤上前比劃,華一一邊問著一邊記。
冷元初正呆呆盯著蕪碧毫無波瀾的臉頰,望著那道不斷流的血溝出神,聽見華一斷斷續續複述「膳銀」「假帳」,立刻斂回了注意力。
她能再站起走路時,堂哥已經開始逐步接手穗德錢莊。
等冷元初從冷家祠堂散學後,冷元知會拉住她的手,帶冷元初來到錢莊總號。
冷元初很珍惜能聽得到大中通寶落在高高的櫃檯上,發出「叮
叮噹當「的聲音,久而久之和錢莊的大小主簿、跑堂打成一片,跟著學了不少把式。
因此她非常清楚這假帳有多惡劣。
華一記錄完畢,林婉淑把狀紙遞給溫行川。
溫行川逐字讀著,劍眉越蹙越緊,眸中的寒光逐漸聚成團火,在眾目睽睽中,竟彎起唇角笑了一聲。
冷元初第一次看到,溫行川居然會笑?
那張令人矚目的面容緩緩勾起一抹弧度,冷峻中卷著恣睢與狂放,讓冷元初一時沒移開眼。
但堂下眾人可都知道,郡王爺平素不會笑,可若笑了,那真是笑得越俊朗,越恐怖!
此刻郡王爺的怒火肯定已至極點,白日那一老一小兩個奴才,王爺給留了活口,這下是真要出人命了!
冷元初看著溫行川喉結滾了滾,又好奇規矩森嚴的王府里怎麼做假帳,不自覺站了起來,一點點挪過去。
溫行川看到冷元初逐漸靠近,倏地斂去暴戾神色,一把拉住冷元初伸來的小手,將她困在身前,讓冷元初穩穩倚靠在他寬闊的肩膀上。
再把那宣紙翻過面,沒有給冷元初過目的機會。
「就由郡王定奪自己府內之事吧。」林婉淑整理著雲肩,不再多言。
溫行川低頭撫著冷元初泛著絲絲涼意的手,語氣平靜,甚至裹挾一絲慵懶,但叫堂內外所有人毛骨悚然。
「來人,把他們都帶去禁苑,一個不留。」
溫行川說完,把一臉茫然、正思考禁苑是什麼的冷元初抱到他肌肉賁張的大腿上坐好,一眼不錯看著冷元初。
方才他沒控制住,不知冷元初有沒有被他嚇到。
蕪碧臉上的血划過雙頰洇在衣襟上,直到被拖走,神色自始平靜。
「奴無話可說,懇請殿下給我娘親留條活路,奴便無憾了。」
蕪碧最後透過血霧,看向主座岳峙威嚴的郡王殿下,和在他懷裡依偎的冷元初,嗤笑一聲,真辣她的眼。
只嘆她真是錯了,是她錯生了貪嗔痴,是她投錯了胎!
蕪碧與溫行川同年同月同日出生,因此娘親得以成為郡王的乳母。
作為家生子,蕪碧仗著胡嬤嬤得勢,在王府丫鬟里過著最好的日子。
是她蕪碧眼看著溫行川從陛下親手栽培的年幼皇孫,到身姿矯健的翩翩少年,再到意氣風發的攝政郡王、鎮遠將軍!
明明是她這些年陪伴殿下的,明明殿下眼裡有她的!
還記得十二歲時,她不小心打破了親王要進貢的九龍青花大盆,親王暴怒要殺她泄憤,是殿下救了她一命啊!
殿下那日說:「這大盆如此沉重,本就不應由小丫鬟們抬入宮面聖。孔聖人言『先有司,赦小過,舉賢才』,蕪碧無心之失若得寬恕,聖上若知定會龍顏大悅。」
蕪碧不識字,但她要人把那九個字抄來天天臨摹,這輩子唯一會寫的字,是殿下所教……
可如今殿下的眼裡,只有那個弱不禁風、柔弱堪折的細柳枝!
他不是不愛冷元初嗎,他不是唾棄冷氏族嗎!
她蕪碧自然不敢肖想那皇帝定給冷氏的正室之位,但朝夕相見,如何不讓她多出那麼一絲,想要郡王擁她入懷的痴心?
那日娘親拉住她的手拽到牆角,只道冷氏與殿下尚未圓房,阿娘有法子把她送到殿下的鸞床,讓她靜心等待。
可她等來的,是娘親生死未卜,是她的殿下要她命喪雨夜!
府里人都看得出,冷氏愛殿下,冷氏一膚一肌、一顰一笑都在渴求殿下對她的愛!
可她蕪碧,不過是和冷氏一樣,也在爭取殿下的愛啊……
殿下他難道,愛上了冷元初?
就憑冷元初有尊貴的出身?
第15章
待到蕪碧等人被拖走,溫行川摟著冷元初的纖腰,怒目橫眉凜視堂下所有家僕。
「日後郡王妃說的話,任何人不得忤逆,違者下。場。如。何,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