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當境主嗎?】
儘管不是熟悉的語言,但每一個字都清晰地傳入了左見鳴的心底,讓他一瞬便能透徹地明白話語的意思。
【……有一個境主了。】那個聲音——不、不能說是聲音,或許稱之為意識更貼切。左見鳴感知到了它的猶豫,像剛拿到壓歲錢的小孩,對著小賣部里的零食和玩具百般挑選的糾結。
【好香啊。】意識體喃喃自語,【兩個境主可以嗎?】
靠!左見鳴罕見地爆粗了,這玩意,是和芝芝簽訂契約了的秘境?!你們秘境能隨便亂動的嗎?——早知道昨晚就算被缺覺的白婆婆抽死,他也得多問一嘴什麼是境主了。
但他無法動彈,那個東西,開始緩緩地包住他的身體,從四肢開始,一點點地深入大腦,御獸空間裡,三道契約靈紋閃爍。
左見鳴奮力掙扎,而模擬器一如既往簡陋的窗口突然彈出。
【叮——】
【系統排查到未知病毒入侵,開始自動防衛功能。】
熟悉的白色字體和簡筆畫畫風讓左見鳴心生感動,隨著模擬器查殺病毒的進度條迅速跳動,那股包圍全身的能量一下便被彈開了。
——謝謝你模擬器,你最有用了。
【病毒查殺完畢,祝御獸師遊戲愉快。】
御獸模擬器一板一眼地跳出白色字樣,旋即便自動關上,深藏功與名,完美詮釋了什麼叫做樸實無華的最實用。
【已經是境主了嗎?】那個任性的意識體自顧自地嘀咕著,【好遺憾……】
軟綿綿的觸感消失,左見鳴猛地從意識海里抽離,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察覺到他的狀態有異,水漂漂從膠囊中鑽出,用觸手拍拍他的背,詢問他發生什麼事情了。
「咪咪啦……?」
左見鳴搖搖頭,遲疑道:「我、沒事。」
他心有餘悸地往下看一眼,禮霧還站在雪地中,而手機上的時間,還停留在那個時間,剛才發生的一切,不過是瞬息之間。
——剛才那個意識體,想必就是和芝芝簽訂契約的秘境了。
到底什麼是秘境、什麼又是境主?
懷著滿滿的疑惑,左見鳴克制不住地將視線放在了紙轎子上。
在白到反光的冰天雪地里,轎子的鮮紅色不如深夜時刻可怖。
禮霧看著紙轎子,神秘力量的產物,雪水的浸泡不會使它軟綿。轎門牢牢隔絕著,但轎簾扯開,一隻沒眼睛的紙人向外探頭,精準地伸出一支筆。
「訥、訥……」
當思維沒有聚合在一起時,它們就無法說人類的語言。
禮霧看著那支筆,心中回想起白琦婆婆說過的話。
——只要給它畫上了眼睛,它就能夠從芝芝的身體裡出來,而芝芝也不會再受到不同靈魂的拉扯。
她緩緩伸出手,在紙人不斷擴大的期待的笑容中接過了筆。
「不要……」
轎子裡傳來芝芝細弱的聲音,一晚上,它與紙人們分分合合,不免虛弱。
禮霧靜靜地說,「我想讓你更輕鬆一點。」
離開老家以後,她總是倒霉,走在路邊會被花盆砸、被摩托撞、被異獸襲擊,但每次都能毫髮無傷,全是因為芝芝在保護她不受傷害。
所以,她要讓芝芝輕鬆一些。
黑筆落在帶著斑駁痕跡的硬化紙漿上,畫出平穩的線條,禮霧不知疲倦地,一口氣畫了二十四雙眼睛,畫到最後,在冰雪天累得滿頭大汗——紙人們在吸收她的生力。
點睛需全神*貫注;黃鼠狼提出討封問題時回答「像人」,也需承擔業力。
禮霧的生力,讓紙人們重獲自由。
個頭不高的紙人歡天喜地,敲鑼打鼓地從轎子裡跑出來,對禮霧躬身作揖。
「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紙人們異口同聲道。
禮霧丟開筆,像是沒有聽見一般。
哪怕氣喘吁吁,她依舊一眨不眨地看著眼前的轎子,恍惚間她好像捕捉到那裡面傳來的芝芝的哭聲。旋即,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扯開轎門,擠進轎子裡,對上五官歪歪扭扭的小紙人的視線。
小小的轎子,坐起來更是擁擠。
她用力地抱住芝芝,一如當年幼小的禮霧抱緊自己精心完成的作品。
禮霧想了很久,想了一晚上。
但無論如何,也無法下定決心地對芝芝說出一起逃跑這四個字。
她沒辦法說出來。
天平的兩端,左邊放著一直疼愛她的媽媽、總是站在她身後的爸爸,珊瑚夢、符咒燈籠和綺麗玩偶;右邊放著芝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