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有些哽咽,緩了緩繼續道,「應該還是你不對,藥沒了,你不告訴我,你又瞞著我……我覺得我像個傻子一樣,兩個月一直在你前面念叨眼睛好了要如何如何,我說這些話時,你急不急?難不難受?一定很著急,很難受,是不是?所以你留在政事堂的時間越來越久,回來的越來越少……但你覺得這樣好嗎?」
「所以我不想理你,可是我不想理你,你就真的讓我不理你,甚至你也不理我……」隋棠不知何時開始落淚,抽抽搭搭道,「要不是漳河太遠,我就回漳河去了……」
「對不起!」
「對不起,阿粼……」
藺稷覺得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只胡亂給她擦著眼淚。
卻不想,小姑娘拍開他的手,自己抹乾淚,吸了把鼻涕道,「對不起有什麼用,你要改才對。要不是你出征在即,我才不來呢。你就要出征,心境平和心無雜念是最重要的。我不能讓你想著我還在置氣,不能讓你帶著心結上戰場。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所以我來和你說開了,我不氣了。這是第一件事。」
「還有第二件事。」 她說著,挪來案上放著的一個包袱,正色道,「我是公主,你是司空,我們這樣的高門勛貴里,自然不缺財物。丈夫出征,衣衫、吃食也自然有人準備,無甚憂愁。若要顯示些心思,大概便是高門主母親手給夫君熬個羹湯,縫件衣裳,愛在湯里,情在針腳里。但是,這些事我顯然都做不來。」
「本就不用,你能來……」
「住口,別插話。」隋棠嗔道。
「但我還是有東西要送你,它們雖不是我親手做的,但一樣無比珍貴。」隋棠將面前兩個包袱打開,大一點的里有油紙包著的一摞東西,小的是一個錦盒。
再拆開。
油紙包的是胡麻餅。
錦盒內是一個荷包,正面「安」 字,反面「平」 字。
都是從銅駝大街買來的現成之物。
隋棠實誠道,「都是我買的,賣荷包的老闆說上頭密了金線,還是從宮裡出來的繡娘的手藝,所以貴些,要半貫錢。胡麻餅是老字號,一鍋四十文。一共花了半貫四十文錢。」
她將胡麻餅撕下一塊給餵給藺稷,又將荷包摸索著配在他腰間,話語低低道,「漳河畔,曾有一個小天女,行醫為生,從十三歲到十七歲,一共攢下了半貫四十文錢,今日都給你。」
有熱淚落下來,滴在她鬢邊。
她抬首,捧住那張面龐,一點點吻干。
與他唇齒相纏,相濡以沫。
第41章 這公主,竟是個綿里針、笑面……
「長澤堂的東側間書案上, 有我留給你的信,讀了嗎?」
「讀過了。」
「還有我送你的東西。」
「來得匆忙,我回去就戴。」
台城楊柳依依, 隋棠折柳相送。
五月的柳枝,截口還有汁液, 殘留一點果木清香。她的手已經空了,征人也早已離去, 馬蹄聲都遠了。
三軍過後,唯余塵土在風中揚起。
侍女扶著她上了馬車, 返身回去。
她搓著手指, 低頭輕嗅,不是楊柳的味道,是旃檀香繞指柔。
她輕輕笑開了,覆眼的白綾上現出月牙弧度。
回來司空府已經是午時六
刻, 過了午膳的時辰。她原在車中用過一些,有七八分飽, 不必再用。
但長澤堂小膳房的爐灶上備了三鮮湯餅,符離麻雞,油酥茶和熱氣騰騰的小蒸菜。她半點抗拒的能力也沒有。
隋棠在席案後坐下來, 等司膳領著一眾侍者上菜的功夫,第一反應便是「往政事堂送了嗎」,好在沒有脫口出來, 就在心頭繞了一圈。
她低著頭, 臉上火燒火燎, 遂將披帛撤下,遞給蘭心。
蘭心接過又給她披上,「雖是五月里, 但今個沒太陽,天氣陰得很,風也大。殿下不許貪涼。」
隋棠又脫下,「用完膳再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