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無所謂地笑笑,然後低聲道:「小孩子的學習能力是參差不齊的。」
「很多東西,不能只靠他們自己,這樣反倒是不公平的,」這個名叫瑞爾特的青年臉上浮現出一種曖昧的神情,委婉道,「他們需要家裡人的幫助。」
霍爾維斯:「我不太會教人,也沒有請家教的想法。」
「哈哈,您真會開玩笑。」
「是嗎?我不開玩笑。」
「……哦,我有點糊塗了,」瑞爾特一時拿不準霍爾維斯語氣的真假,小心斟酌著遣詞造句,道,「但是,您總是希望他學有所成的吧?」
霍爾維斯靜靜地看著他。
窗外陽光從厚重的灰色窗簾邊緣透進來,形成狹長的光路,光路中塵埃緩慢飛舞,莫名讓人感到時光厚重。
在這厚重的時光中,霍爾維斯似乎沉默了很久,亦或者只是靜止了那麼一瞬。
他想到很多東西。關於未來。關於別的一些什麼。
學有所成?
不,他對圖安的期待不止這樣而已。
然而他面上並不顯露這種情緒,只是客氣地回答:「是的,那是當然的。」
得到這樣斬釘截鐵的回答之後,瑞爾特鬆了口氣,笑著道,「那我就放心了,我就知道,您是一個貼心的家長。」
他大概是以為霍爾維斯是圖安的哥哥叔叔之類、長輩一類的角色。
霍爾維斯也不否認。
維爾特於是掏出了一樣東西,遞過去。
語氣神秘:「這會幫助到您的。」
圖安還不知道因為自己的一通電話,已經有人膽大包天要幫他作弊了。
不過作弊也是有流程的,瑞爾特只是一個介紹人——
他的職位不高,但是能夠接觸到很多體制內的大人物。
大人物有錢有權有勢,唯一需要憂慮的是什麼?多半是後代的未來。
瑞爾特專為這些人介紹所謂「專家」。不論成功與否,瑞爾特都會得到提成,如果事成,會得到更多。
只是孩子的數量總是有限的,並非所有官員都有那麼一個到了年齡、有入學需求,卻又不能靠自己通過考試的孩子。所以瑞爾特已經很久沒有開張了。
長時間的乾涸讓瑞爾特有些急迫,急於簽下一個大單的瑞爾特變得有些粗心,對於霍爾維斯家裡突然冒出來的這麼一個「後進生」,他沒有考慮太多,甚至不願意多觀察兩天,就這樣急匆匆地咬了鉤。
他太粗心大意了,甚至忽略了這不是普通的官員、不是一般的軍人,不是那些為了孩子忙得焦頭爛額的家長,這是霍爾維斯。
這是一個在十一歲的年紀,就獲得帝國頒發的、以表彰正直勇敢的榮譽勳章的男人。
每個獲得這個勳章的人都必須要在授章儀式上,對著整個帝國宣誓。
他們站在高台上,抬手,捂著額頭,身後是皇室莊嚴凝視,身前是萬民仰望。
「我承諾,正直的血液永在我身體中流淌,我將永遠把帝國和人民的利益置於個人之上,我將永遠親吻陽光。」
親吻陽光的本人就這樣拿著瑞爾特給的聯繫方式來到了一個舊貨市場。
真是諷刺,專門買賣陳舊物品的地方同時也將嶄新的、明亮的未來明碼標價。
那些因為官員子女作弊而被擠出錄取名單的孩子,那些貧窮的、沒有錢作弊,卻又不夠聰明、不能在名錄里拔得頭籌的、可憐的孩子,他們就會像是這些無價值的舊物一樣,永在角落蒙塵,一輩子見不到光。
霍爾維斯蹲下來,目光落在一個有些舊的藍色雪花球上。
小販見他流露出對這個雪花球的興趣,積極推銷道:「這個是光敏感應的,拿在黑暗的地方捂一會兒,然後再用光照它,它就會亮起來,裡面的雪花、那些被製作成星辰形狀的雪花也會飛舞旋轉,像是銀河流淌。」
他說得含糊,但是霍爾維斯一看就知道,讓這個雪花球發光的不是什麼光敏物質,而是某種厭氧的菌子。
這種菌子呈淡藍色,形似一片小小的水泊,孢子呈星子狀,見光迸裂四散,搭配圓形的雪花球外殼,看上去就像是一條銀白色星河繞著藍色星球流轉。
「這個做得不夠漂亮。」
霍爾維斯把這顆雪花球放下。
他拒絕的理由不是不漂亮,而是不夠漂亮。
機靈的小販立馬道:「您覺得哪裡不夠漂亮?提出來,我們的工匠就在後面的屋子裡,您只要提出來,我們可以現場為您改造。」
小販說的屋子是一排低矮的鐵皮屋,鐵皮屋像是罐頭一樣被電線串聯,遠遠看過去,望不到盡頭。那些手藝人們就在鐵皮屋裡工作。
霍爾維斯:「這麼厲害?」
小販拍著胸脯道:「那必須的!我們工匠的手靈巧得很,什麼都能給你做出來。」
「什麼都能做出來……」霍爾維斯玩味地重複這句話。
「包括一個孩子的未來嗎?」
此話一出,小販神情變了,他狐疑地盯著眼前的男人,拿不準他是什麼來頭。
霍爾維斯掏出那張介紹信——說是介紹信,但其實只是一張沒什麼深意的小卡片,路邊十塊錢三張的那種,印著劣質的圖畫,寫著老掉牙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