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萬山上一次聽到陸江海的消息是二十年前,是聽人說他成了省中醫院的主任醫師,不過也只是聽聽而已,並沒有送上一句恭喜。
想不到這麼多年沒見,他竟然在市里開起了輔導學校。
「咱得有幾十年沒見了吧?」陸江海感嘆道。
沈萬山乾巴巴地扯著唇角,「嗯。」
「是多少年來著?呀,我都快記不清了,」扶了下鼻樑上的老花鏡,陸江海故作輕描淡寫地淡聲道,「五十一年?還是五十二年?」
沈萬山:……
他果然還是老樣子,嘴上說著記不清,實際上都精確到年了。
「都差不多吧。」沈萬山隨意地糊弄道。
端著那壺沏好
的茶來到茶几旁,陸江海這才對沈山生和沈妙這些小輩們說:「別站著了,都是自己人,坐下說話吧。」
「幾十年沒見了,過得咋樣?」
陸江海一邊給沈萬山倒茶,一邊在他的兒孫身上打量著,唇角的笑意從始至終就沒減少過。
不是久別重逢的興奮,而是幸災樂禍的得意。
「聽說你兒子沒學醫啊?」
恭敬地接過陸江海遞來的茶杯,沈山生點頭回應道:「對,我腦子笨,學不會。」
下一秒,陸江海的目光就轉移到了沈妙身上,又說:「嘶……我好像在電視上看見過幾次,當時還念叨呢,這是哪個村裡的野郎中教出來的小姑娘啊,不是多出色嘛,還能上電視,這要是換成老沈來教,肯定更好!」
「不過你孫女能學到這個地步,已經算很可以了。對了,我記得恁家的招牌是傳男不傳女的吧?以後就靠你這孫女往下傳嗎?」
陸江海簡直就是只成了精的「笑面虎」,說是幾十年未見的老友,表面上對沈萬山關心得不行,實際上明里暗裡都是諷刺。
怪不得沈萬山幾十年都不跟他聯繫,換做是誰,都不會想跟這樣陰陽怪氣的人做朋友。
太累!
「時代不一樣了,不講究啥男女,只要學得好就行。」沈萬山淺嘗了一口杯子裡的紅茶,淡淡地回道。
「聽說恁家馬上要拆了,想好在哪再開個醫館沒?咱都是幾十年的交情了,你提個要求,我幫你找,絕對能讓你滿意!」
沈萬山:「不著急,妙妙還沒考下來證,等拿到資格證再開也不遲。」
「啊?你也沒證嗎?」陸江海故作驚訝道,「這條例都下來得有快十年了吧,沒證的話你咋給人家看病啊,哦對對對,村里應該不講究這麼多。」
沈萬山:……
沈萬山有點聽不下去了。
從前父輩們來往時,他就覺得這個人嘴欠得很,當時想著可能是年齡小不懂事,現在看來,他是真的賤。
啊,好想揍他啊……當年怎麼就沒多給他幾個嘴巴子呢?
放下手裡的茶杯,沈萬山不耐煩地皺了下眉:「叫俺孫女來是有啥事嗎?沒事兒的話俺就去吃飯了。」
把沈萬山面前的茶杯續滿,陸江海回答說:「這不是小秦說看到恁了嘛,我就想著咱們幾十年沒見了,叫恁來說說話。」
「你認識秦效坤?」
「嗯,跟著我學了幾年的醫,」陸江海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他當初能進中醫院也是我介紹的。」
世界就是這么小。
豫市的中醫大拿這麼多,當年沒能拜沈萬山為師的秦效坤,偏偏就拜入了陸江海的門下。
倒不是說陸江海的醫術不行,教不出什麼門道,而是他這個人不行。
上樑不正下樑歪,天曉得陸江海除了醫書上的知識外,會不會教他什麼歪門邪道的東西。
等等……
嘶,今天秦效坤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讓沈妙下不來台,不會就是他這個當徒弟的想給師父出口氣吧?
喝著杯子裡的紅茶,陸江海繼續憶往昔道:「不得不說啊,小秦這孩子天賦是真的高,我帶過的學生沒有一百也是八十了,就屬他學得最快、最深!」
中醫,不是把醫書讀透就能學得明白的,得有老師帶著入門,多學多看多練,才能摸清其中的門道。
三十多年前,在被沈萬山拒絕後,秦效坤閉門造車了整整兩年,幸而碰到了陸江海,才讓他將書本上記得那些滾瓜爛熟的知識,轉化成了可以治病救人的本事。
也是陸江海安排他進省中醫院,他才能夠平步青雲,在醫學領域發光發熱。
陸江海退休後,秦效坤接替了他成為醫院的主任醫師;陸江海受邀和別人一同創辦輔導班,秦效坤便來學校成為教課的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