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秋娘嚎啕大哭。
江銜月抱著鍾靜走到門口,聽見裡頭的哭聲,住了步,將鍾靜遞給鍾五抱著,才進門,簡要說了一下剛剛鍾四跟里正兩人的對話。
鄭秋娘聽鍾四如此也沒有編排她,不由止住淚,眼含期待望過來。
江銜月卻註定要讓她失望,「陳里正就在窗下,有話要問。」朝門外點了點頭。
「鄭氏,你可是自願與鍾四郎和離?」窗外傳來陳里正的聲音。
「不是的,不願意,我不和離!四郎,你來見我啊……」
鄭秋娘撲在被子上,蒙頭大哭。
「四郎,是老五他們坑我的,我要是知道你活著,怎麼會那樣說……四郎,他們是故意離間我們的!」
鍾四沉默片刻,道:「難道是他們招惹你,讓你跟你娘來這裡鬧事的?難道是他們讓你不顧身體、不顧孩子這樣折騰的?現在何必說這些呢?」
他嘆了口氣,「你爹娘既找了里正來,晚了斷不如早了斷!」
鄭秋娘不敢相信他這樣堅決,她心裡生出懼意來,這是從前從來沒有過的。
「四郎,你不是喜歡我的嗎?我走了,你怎麼辦,孩子怎麼辦?你離得了我嗎?孩子離得了娘嗎?」她涕泗橫流。
「四郎,你看看我啊,我錯了,我都改,我再也不找江氏的麻煩,我以後都孝敬公婆,跟嫂子弟妹好好相處,你別不要我啊!」她苦苦哀求。
鍾四心如鐵石,「秋娘,如果你不願意和離,我就寫休書。」
他此刻才發現自己的淺薄,他的質問,他的困惑,她從來不肯解釋,大概是她過於相信,無論她做什麼,自己都拋舍不下吧。
多可笑啊!他嘴裡都泛出苦味兒來,心裡像是叫一隻鋼鐵大手狠狠抓撓一般,疼的揪心。
「四哥?」鍾五扶住他。
他搖搖頭,挺直脊樑,重新站得筆直。
鄭秋娘一頓,抬起頭來,更加不可置信,以往那樣心軟的一個人,怎麼如今心腸硬成這樣?
一瞬間,腦子裡閃過很多,她刻意遺忘的事情,一件件不受控制的重新浮蕩在腦海里。
年少時,鍾四求娶,她為什麼不願意呢?
因為她無意間聽人說起,趙家公子俊朗有風度,大方又仁慈,是個再溫柔不過的人。若非被腿疾耽誤,只怕早已結下良緣,又怎麼會輪到她們。和他比起來,鍾四是多麼的粗鄙淺陋啊!她走了,不應該嗎?人不該追求榮華富貴嗎?不該為了自己一生的幸福搏一搏嗎?
得知趙公子喜歡男子的時候,她想的什麼?
她想,便是與富貴無緣,也不枉在這金銀窩裡走一遭。更何況,她只是失了一個選擇,又不是完全沒有機會?勾心鬥角,不對嗎?大家都是這樣啊!
被趙家四太太磋磨的時候,她後悔嗎?
當然是後悔的,可那淺薄的悔早已被恨蓋過,恨自己沒能直接爬上趙四老爺的床,恨她佛口蛇心,恨趙四老爺沒用,被她抓住首尾,受苦受難的卻只有自己一個!
被趙宅發賣的時候,她後悔嗎?
有什麼可後悔的,後悔是最無用的了!看她繞了這樣大一圈,他不還是在原地等她?而這樣的經歷,若是一開始就選擇嫁給他,恐怕她這輩子也不能體會。
可是,為什麼呢?
明明是那樣一個一心為她的人,明明是沒她就不能活的人,怎麼會因為這樣可笑的原因,就要跟她義絕!
他在意的到底是什麼?不是自己,也不是他自己,更不是銀子和面子!
為什麼不是我呢,他不是心心念念要娶我嗎?
為什麼不是他自己呢,兩個一心都只為自己謀劃的人,想必更能過得來吧!
哪怕他在意銀子和面子呢,她也有辦法一點一點摸著他的脾性,降服他的心。
可他什麼都不在意啊!不,也不是不在意,他在意的是他所謂的親人,他所謂的父母,他所謂的兄弟,多可笑啊!
「呵!」鄭秋娘輕笑出聲,本就是陌路之人,又何必強求同行呢?
她笑自己的可笑,這樣的人,配她為他落淚嗎?
不,自己怎會為他落淚呢?
她的眼淚只能是致命的武器,不能是示弱的手段。既然眼淚無法攻擊對方,那也就沒有落淚的必要。
眼淚很快干在她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