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五將人迎進院裡坐下,江銜月端出來一早就準備好的粥和菜餅子。
這是她的習慣,請人幹活,頭一天人來的時候,不管在家裡吃沒吃飯,她這邊總要備上,人家填飽肚子,開工的時候心情也好不是。
就是在山上幹活的,他們說不管飯,她也每天早起都蒸一籠饅頭,放在筐里,人家來上工的時候一人拿一個,半晌餓了吃。
唐師傅有些驚訝,他身後最瘦的那個小伙子小小的鼻尖輕輕動了動,緊跟著低頭悄摸咽了下口水。
先前就聽來鍾家砌房的那一班工匠說鍾傢伙食好,看來果真不假啊,這回有口福了。他側頭看向唐師傅,眼睛亮晶晶的。
唐師傅瞪了自家大孫子一眼,笑道:「東家娘子這也太客氣了,以後管我們一日兩餐飯就是。」
江銜月笑道:「都是力氣活,不吃飽怎麼行。再說,您打井的手藝那可是有口皆碑的,別說一天管三頓飯,就是再加一餐也使得。」
這話說得唐師傅眉開眼笑,矜持地用了些飯,又瞪了那些還在狼吞虎咽的崽子們一眼,歉意道:「東家娘子莫怪,這些猢猻昨兒剛做完一單急活,忙活到半夜,沒來得及好好收拾就往這裡趕。」
江銜月渾不在意,笑道:「不見怪不見怪,乾的都是力氣活,吃飽了才有勁兒不是!」又給他們添了一碗酸筍條,一碗醃辣椒。
那瘦小子嚼著酸辣脆嫩的酸筍條,再吸溜一口濃稠黏香的紅薯米粥,樂得喜笑顏開,眉飛色舞,「東家和東家娘子真大方,怪不得能建這麼排場的大宅子。不像我們昨兒個在清水村,連著忙活了一天連半夜,連一口水都不曾喝過……」
唐師傅彈指捽了個栗子,打斷了瘦小子未說完的話。
瘦小子低低嘀咕了一句什麼,眼看著幾個叔叔要把酸筍里的辣椒都撿乾淨,他也顧不得再嘟囔,馬上加入搶菜大軍。
江銜月隱隱聽見一句「還不讓人說」,她笑笑,想著晌午做飯還得再多加點油水。
吃飽喝足,唐師傅迫不及待地打算開工。活還沒幹,就吃得這麼好,他心裡可著急,恨不得馬上顯幾分本事出來。
他拿著羅盤在院裡仔細轉了兩圈,就圈定幾個適合打井的地方。
灶房所在的前院直接就被唐師傅排除。
一則,打井忌諱水火不容和陰陽相衝,所以選的地方不宜離爐灶位置太近。
二則,槐樹、榕樹附近也不宜打井,這些樹旁有井被時下認為是兇相。因為榕樹高大,壓人運勢,而槐樹是木中之鬼,容易招一些不好的東西,水井打在旁邊也不吉利。
鍾五和江銜月不懂這裡頭的道道,不過這些規矩鄉親鄰里都在遵守,他們也不會刻意違背,反正院子大著,這地方不行,還有別的地方。
唐師傅認為最好的地方在後院的青龍方位。
他的解釋是後院有竹林,竹子寓意運勢節節高升,衣食不缺,這是好兆頭。而且這地方水土乾淨,離茅房和牲口棚這些腌臢地方也遠,不會對水源產生影響。
其次就是正院的青龍方位,就是東廂前頭那塊兒,枇杷樹附近,但是師傅猜測那處底下石頭多,打井的話難度可能會大一點。
再次就是鍾五先前指的要給江銜月鋪一條石徑小路的地方,那裡也要移栽兩棵枇杷樹過去。
鍾五和江銜月商量一番,決定還是就在後院打井。
一是乾淨,東廂和石頭小路那裡人要經常走,濺起的灰塵容易污染水源。
二是安全,大人還好,小孩子要是常在井邊走,也不安全。
壓水井就安在灶房附近,這樣前後用水都方便。
兩人選定位置,剩下的就要唐師傅和他帶的那一幫人來操勞了。
他們過來的時候都是自帶鋪蓋的,屋子是新蓋的,有的是住的地方,他們隨便一鋪,就比在家裡住得還敞亮了。
唐師傅他們人多,幹活也很麻利,等山上收拾利落剛完工的時候,他們這邊也打出水來了。而此時,井才打了一丈六尺深。
打出水的時候,江銜月還在做飯。她聽見後頭動靜挺大,往外一瞄,就見鍾五兩手捧著個什麼東西從正院牆角過這邊來,手指縫裡嘩啦啦往下淌水。
直到那東西站在鍾五手掌上撲稜稜抖抖身子,江銜月才看清楚。
「羅盤掉盆里了?沙漏呢?」
鍾五把羅盤放下,接住江銜月遞過來的帕子,抹了把臉,「還不如掉盆里呢,掉井裡了,幸虧底下唐師傅兜住了,不然……」
他沒說下去,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沙漏扎泥堆里了,剛從井底挖出來的新泥,兩狗搶著往上躥,一個躥過頭,直接躥井裡了。一個沒躥過頭,勁兒太大,扎泥堆里了,小唐正給它洗澡呢。」
小唐就是那個瘦小子,唐師傅的大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