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娘怨恨的,一直是他啊,她之所以委屈,是因為他沒有給她她想要的生活,是因為他的本事配不上她的欲望。
他終究是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他和秋娘之間的感情。他沒有保護好當初那個十幾歲堅韌要強的女子,讓她走進死胡同里,露出一身尖刺,變成另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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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秋娘垂著眼,神色平靜,牙齒卻緊緊咬著。
她有什麼錯呢,她都有孩子了,難道不應該被珍重對待嗎?
至於鍾五說的那些,她都不記得了。
鄉下人家,在路上聽兩句閒話,回家說給家裡人聽不是很平常的事嗎?芝麻大點的事,誰還會特地去記著念著。
明明是鍾五兩口子仗著公婆偏寵,小題大做,卻硬要說她搬弄是非。
就像今晚,江氏做事不周到,這要是在城裡趙家,趙家老太太肯定就罰做螃蟹的人打板子了。再嚴重一點,說不定還要發賣了呢。
就算不是下人是兒媳婦兒、孫媳婦兒,做出這樣的事來,最輕也要罰人禁足抄經書呢。可她不過是指出了江氏的險惡用心,就被他們兩口子倒打一耙。
江氏說是請他們見諒,可那語氣,那神情,那是求人諒解的態度?明明是最小的媳婦兒,合該夾著尾巴做人的,瞧瞧她那架子,擺得倒是比婆婆還足。
偏偏江氏慣會討巧,公婆也吃她那一套。
瞧吧,即便她懷了身孕,也比不上他們重金聘來的好兒媳,待會兒指不定要怎麼說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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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老金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陸氏攔住他倒酒的手,嘆了口氣,「秋娘,你懷了身孕,就好好將養身子吧。把以往那些思慮都放下,也別再說那樣的話。咱們小門小戶,沒有那麼多陰私伎倆,你五弟妹今兒做了螃蟹,是問過我的,她做菜之前生怕我不知道你和你三嫂忌諱這個,還特地跟我交代了這個事兒,你這樣猜忌她,實在不應該……」
鄭秋娘面色變了幾變,良久,她才抬起頭來,道:「婆婆不必多說,我知道你們覺得我嫁進來是高攀,她嫁進來是低嫁,自然看得上她,看不上我。媳婦兒給頭疼的婆婆做螃蟹吃,弟妹給懷了身孕和奶著孩子的嫂子做螃蟹吃,這放到哪家能說得過去?你們敬著她,自然不會替我出這個頭。」
鍾四恨不得上去捂住她的嘴,這話都說得這麼開了,她怎麼還是執迷不悟!
「秋娘,你腦子糊塗了?快醒醒神,給爹娘道個不是。」
鄭秋娘甩開鍾四牽她的手,眼神冷冷的,「我怎麼不是了?」
鍾四哀求的目光遞過去,「秋娘,別鬧了,好好過日子不行嗎?」
鄭秋娘越發不忿起來,「我鬧!我鬧什麼了我?我說了句吃好了,你們就說我鬧,難不成我還要像伺候婆婆那樣等著她吃好了才能恭恭敬敬放下筷子離席?螃蟹性寒,她知道我和婆婆三嫂不能吃還往桌子上擺,是什麼意思?你怎麼不問問她,不問問你的好兄弟,只揪著我一個人不放?怎麼,我是你的妻子,就合該受這個窩囊氣?」
第84章 你真的不試試?
陸氏看她鑽進牛角尖里出不來,也有些氣上頭。
「你說你愛吃酸甜的,家裡哪天沒給你做酸甜的?螃蟹本來就是下午我交代老五媳婦兒做成辣的,給你公爹他們下酒的。
「你不用像伺候婆婆那樣伺候誰,我是你婆婆,也沒讓你這樣伺候過我。從八年前到現在,我自認咱們鍾家不曾虧欠過你什麼,結親前該做的能做的我們都做了,結親後我也不曾偏了他們兄弟你們妯娌中的哪個。
「你要是覺得我們不好,就說個一二三四五六出來,要真是我們誰做錯了,哪虧了你了,你說出來,我押著人給你賠不是,就是我這個做婆婆的,要真是虧了心,也肯給你賠不是,你要怎麼樣都由著你。」
鄭秋娘捂著臉嗚嗚哭起來,邊哭便道:「我懷了身孕,她就跟著鬧不舒服,她喝了一個月的補藥,她爹也來看她給她做面子,我知道我命苦比不上她,可她又何必處處跟我別苗頭……」
大概心裡氣得狠了,說到此處,她竟收了哭音,只淚眼朦朧,一句一頓悽厲地道:「我知道,她是您千方百計聘來的金貴媳婦兒,您自然嬌慣她。
「我也知道,您看不上我。八年前您就瞧不上我,如今我回來了,您就更瞧不上我了。
「可是您既然瞧不上我,又何必巴巴地上門提親?又何必出那二十兩銀子聘禮?難道是我哭著喊著非要進你們家門的嗎?」
最後,她冷笑道:「賠不是?你要讓誰跟誰賠不是?人家有那樣大一座靠山,誰敢按著她讓她賠不是?」
不識好歹,真是不識好歹!陸氏怒得氣血上涌,深呼吸好幾次,才勉強按捺住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