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系,她想,她還沒做什麼,事情還沒結束。
按照計劃,首先……要表現得愛他。
奈苗蹲下身,撩起他的一縷頭髮,捻在手心裡,她扯痛了安白的腦袋,他卻並沒有什麼反應。
「上尉……」她輕聲道,「我那時是說真的。」
他好像是終於恢復了痛覺一般,顫抖起來。他向她微微側過了頭,眼裡僅剩的最後一點光聚在她的身上。
奈苗望進他金色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笑得並不好看,肌肉緊繃,毫不自然,勾不上她慣用的那種恰到好處的弧度。她忽然覺得嗓子發緊,聲音變得滯澀,「我……」要怎麼表現得愛他?要怎麼讓她的表演變得可信?她緩慢地輕聲說道:「我、愛……」
「你騙我。」
她還沒說完,就聽安白冷冷地打斷了她。那雙眼最後的光又暗了下去,他垂下眼,不再看著她。曾經會讓他興奮到發脹的、在痛苦中讓他一次又一次重建精神的話,現在卻覺得是這樣的單薄。
他不會再相信她了。
奈苗越發用力地揪著他的頭髮,將他的臉扯到自己面前,「……我沒有。」
安白仍然閉著眼,不肯看她。
奈苗掐住了他的脖子,將他按倒在地。安白的髮帶被她的動作扯下來,枯黃的髮絲在地上鋪開,像一地落葉。她的雙手漸漸收緊,肩上的貓也膨脹起來。
「我沒有。」
她咬牙說著,將他的臉勒得發紫。他開始急促地喘息,咳嗽,到雙眼泛白時,終於出於本能地回擊——他攥住她的手臂,將她向遠處拉去,她卻不肯鬆手,不停地搖頭。
她沒有騙他。
長久的缺氧中,安白終於忍耐不住,趁著最後一口氣,狠狠地翻過身來,將她壓在身下。
他肩上的肌肉塊一起一伏,手臂青筋迸出,脖頸上血管的顏色越發鮮明,汗水順著臉頰滑落在地。他微微蹙著眉,眯起眼,一副痛苦至極的表情。這模樣似乎和那天的場景重合了。他們面對面地契合,一次又一次。與之不同的是,他們不在可以發泄一切情緒的陰暗小巷,而在光亮的訓練場,很多軍官正在圍觀。
仿若被所有人目睹的一場原始的交合,翻滾著,野蠻的。肉身相貼地爭鬥時,血終於熱了起來,沸騰得奈苗覺得自己像在燃燒,從小腹燒到大腦,燒的整個人混混沌沌,她的貓先控制不住地咬了上去,扯下去一塊獵犬的肉。
獵犬一陣哀嚎,一爪子扯到貓的臉上,大口回咬。與此同時,他的嘴也磕到了她的脖頸上,貼著青色的血管咬了下去。
和被機器模擬攻擊的感覺不同,被一名真正的哨兵精神攻擊,疼痛要劇烈一萬倍。
安白頸環上的數字跳動到了100。
恩斯猛然站了起來,但還沒來得及衝上去做什麼,卻見奈苗的貓倏地騰大,幾乎瞬間將整個訓練場填滿,如一團巨大的黑洞,帶著強烈的引力,奪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被疼痛貫穿的瞬間,奈苗眼前閃過許多畫面。
她看到一座紅色的塔,裡面有迷宮一般的構造,和無比牢固的鋼鐵防禦。許多軍官和士兵進進出出,把守著紅塔的門,好像這裡面關著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
紅塔之中,一間和實驗室差不多構造的房間裡,許多小朋友牽著手坐在凳子上,好像排隊等著什麼。他們膽怯地擠成一團,目光聚集在實驗室另一端——
奈苗站立在那裡,老師站在她的身邊,牽著她的手。
一名士兵押著排在第一位的小朋友走過來,他害怕地發抖,而奈苗也同樣,縮在老師懷抱里,委委屈屈地說著什麼。
奈苗看著那個小小的自己,明明很清晰,但卻就是看不清自己和老師的模樣。
老師摸摸奈苗的頭,對她說……
不要難過,意志可以改變你的感受。
可是就算他這麼說,她也還是覺得很難過。
她看著一團黑色的東西從她的嘴裡、指甲縫裡、耳朵里鑽了出來,包裹住了小朋友的身子。那種感覺如此熟悉,就好像,好像……
好像在和未澤做.愛的那個夜晚,隱約觸及到的精神體斷面。
某種溫熱的跳動的東西,被她攔腰斬斷。她看著自己在哭,那團黑色的東西看她哭了,就開始顫抖,好像在學她哭泣一般。她清楚地感知到,那時的自己是難過的,整個人都被絕望吞進去的難過,意志被耗盡的難過,想要不停地哭,哭到再也哭不出來那樣的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