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嘉茵夾了一片肉,在鍋里燙熟後蘸了蘸芝麻醬,又撒上蔥花。
野豬肉比她想像的更有韌勁,脂肪肥而不膩,咀嚼時能感覺到一股淡淡的腥氣,但她並不討厭。
「來來來,多吃一點。」吳伯特意把一大盤肉推到游嘉茵面前,比劃著名說:「這次的豬有兩百多斤重,拆下來的肉冷凍櫃都放不下,我們一家四口根本吃不完,待會兒回去的時候記得給你外公外婆也帶點。」
游嘉茵點點頭,好奇地問他:「你們經常去打獵嗎?」
「那倒沒有。」吳伯給自己倒了一杯白酒,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南島林場每年九月才開,別的時候都是禁止打獵的。但這頭公豬從上個月開始就經常跑到林場邊的村子裡到處亂拱,還咬死了好幾頭羊,鎮上派人趕了幾次都趕不走,村里人沒辦法才來找我們的。但因為不能被上面發現,我們沒法用獵|槍,只好跟著它用弓一箭一箭地射,折騰了足足一晚上才總算把它弄死,回來的時候狗都累趴了。」
「我爸那天晚上半夜兩點才到家。」吳天佑補充道:「我起來上廁所,正好看到他在廚房裡蹲著剝豬皮,滿地都是血,臭得不得了,差點沒把我嚇死。」
游嘉茵本來就有點暈血,光是在腦子裡想像這個場景都覺得很受不了。
她喝了口飲料壓驚,忽然被掛在牆上的一張照片吸引了視線。
「啊,那是你們的結婚照嗎?」游嘉茵抬手一指,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
照片裡的吳伯和俞阿姨都還很年輕:吳伯既不胖也不禿,穿著筆挺的襯衫西褲,頭髮用髮膠往後固定,臉上的鬍子也颳得乾乾淨淨;俞阿姨頭戴花冠,又直又亮的黑色長髮垂在胸前,身上穿的不是婚紗,而是一條現在看也非常時髦的白色連體褲。兩人光腳站在沙灘上,親昵地互相依偎,背後是游嘉茵從沒見過的陌生風景。
「嗯,算是吧。」俞阿姨露出懷念的笑容:「那時我們在國外,沒機會去影樓,就急匆匆地找朋友拍了這張照片,拍完又馬上分開了,隔了好幾個月才再見到。」
「那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游嘉茵曾經從母親和外婆那裡聽過很多吳伯的「光榮」事跡,但對吳伯和俞阿姨兩人的過去卻一無所知。如今正好說到了這個話題,她忍不住追問到底。
吳伯和俞阿姨相視一笑。
「我的船在吉隆坡卸貨,正好碰到他們的郵輪在同一個港口靠岸半天,我和幾個同事想溜進去混吃混喝,沒想到剛上船就被她抓住,然後就這麼認識了。」吳伯一口氣喝光杯子裡的酒,娓娓道來說:「記得那時候……」
這是個比電影小說更加浪漫的故事,貨船船長和郵輪調酒師在異國他鄉相遇,在滿世界的航行中維繫著穩固的遠距離戀愛。幾年後他們結婚生子,然後雙雙辭職回到丈夫熱愛的故鄉小島定居,這樣的結局怎麼看都浪漫得不得了。
「按我看,你們那時候就不應該回來。」吳天翔忽然插嘴:「哪怕你跟我媽回廣東發展都肯定比現在過得好,來永興島幹什麼,這裡什麼都沒有。」
「為什麼是廣東?」游嘉茵不解。
「我媽是馬拉西亞華僑,但是祖籍在中山,很多家人在那裡。」吳天佑淡淡地說。
「這小子做夢都想從島上出去。他小時候我們找人給他算命,師傅說他是一隻從很遠的地方飛過來的鳥,以後要飛回去的,所以我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吳伯用力拍拍吳天翔的肩膀,對他說:「想出去明年就好好考,上了大學隨便你去哪都行。你爹我是打算老死在永興島的。」
吳天翔皺眉:「你不說我也知道。」
「那你打算考哪裡?」游嘉茵轉頭問吳天佑。
她依稀記得,外公提過他會留在島上念書。
「我已經保送了,會去北島的嘉泉大學。」
「我好像知道。」游嘉茵回想了一下:「那個學校是985對吧?很厲害啊!」
「對啊!」吳伯一拍大腿,驕傲地說:「天佑這孩子從小就順,從來不用我操心。當初連算命的人都說他命好。相比之下天翔就太折騰了,其實嘉泉大學也給了他推薦名額,但他硬是不要,死活不肯留在永興島。」
「為什麼不要?」游嘉茵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問:「你就真的那麼討厭留在島上?這裡沒你想的那麼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