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目遠眺,除卻崑崙宗,其他地方也響起此起彼伏的爆炸聲,這一天,大衍鏡里響起了連綿不絕的煙花和落不盡的雪。
靈力風暴漸息,漫天血霧如倒流的雨,簌簌聚攏,碎裂的飛劍殘片震顫著拼合,修士們的軀體亦在法則之力下重塑。
原亭翁踉蹌一步,低頭看向自己復原的丹田,瞳孔驟縮,方才的爆炸竟似一場幻夢,若非丹田隱隱作痛,他幾乎以為這一切都是蕭銜蟬使出的幻術。
「她真的是九曜燈器靈!」有人又敬又畏地喊道。
蕭銜蟬指尖輕撫燈杆,燭火璀璨,她睨著眾人驚駭的臉,嗤笑一聲:「現在,可還有人要本尊證明?」
四下死寂,方才叫囂的長老們面如土色,喉頭滾動,終是躬身退後。
狂風捲起蕭銜蟬月白的袍角,她掩藏好得意,道:「既無異議,便記住今日。」她轉身拂袖,聲如寒刃,「本尊的徒兒被你們誣陷,不得不進入劍冢以證清白,本尊將話放在這兒,我要他安全地走出劍冢,如出現意外,我將問罪於在座的諸位。」
原燼進入劍冢後遭遇的意外,一定是原亭翁這個老東西弄的鬼!她這句話警告的也只有他。
崑崙群峰一片死寂,眾修士噤若寒蟬。
那些方才還氣勢洶洶的長老們此刻低眉順眼,連呼吸都放得極輕,生怕驚擾了這位「九曜燈靈」,蕭銜蟬傲然獨立,目光在眾人身上逡巡,無人敢直視她凌厲的眼睛。
暗處,太玄道君悄然傳音入密:「師兄,劍冢的陣法是否已經啟動?」
原亭翁微不可察地一僵,面上依舊恭敬地望著蕭銜蟬方向,卻冷冷回應道:「自然,庚字墟的幻境會讓他親眼目睹他母親當年遭遇了什麼。」他眼底閃過一絲陰鷙,「再堅固的道心,也扛不住至親慘死的畫面。」
太玄暗自心驚,他瞥向劍冢方向,那裡鎮守陣法中的風暴已漸漸染上暗紅色,隱約能聽見劍氣暴動的轟鳴。
「若他……真的崩潰了?」
「那不是正好?誰讓他道心太過堅定,不好剝離靈根呢?」原亭翁的語氣說不上是嫉恨還是什麼,「待我暗中進入劍冢,剝下他的靈根,抽走他的劍骨,到時候飛升機緣加身,任是什麼器靈也不能奈我何。」
他自信滿滿。
原燼跪在血泊中,太霄劍插在身旁,幻境中的景象如潮水般湧來——
他看到一個名為「謝昭陽」的年輕的凡間孤女,因靈根純淨被帶入崑崙,她眼中帶著希冀,卻在踏入「庚字墟」高牆的瞬間化為驚疑。
女修們被鐵鏈鎖在石床上,腹部高高隆起,一碗碗腥臭藥汁灌入喉中,金針密密麻麻刺入穴位。有人慘叫一聲便沒了氣息,有人誕下血肉模糊的畸胎後吐血而亡,有些人生下的孩子雖然健康,但看守們卻連連搖頭,說他們沒有上品靈根。
謝昭陽終於知道他們要幹什麼,上品靈根誕生的機率可謂是萬分之一,這群人要製作出一個萬分之一的機率,在這個萬里挑一的孩子出生之前,這裡無辜的女修都將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
謝昭陽的指甲摳進石縫,指節泛白,卻始終緊咬牙關,她在深夜偷偷比劃著名看守使過的法訣,她天賦出眾,很快便學會了很多法術。
「生不能由我,死總該由我!」
她被迫有了孩子,看守們對她的監視便放鬆了許多,一個沒有學過一天法術的孕婦而已,他們不將她視為威脅。
那日原亭翁來視察時,一道微弱卻凌厲的法術突然刺向他咽喉,畫面戛然而止,最後定格在謝昭陽被劍氣貫穿胸膛的瞬間,她倒下,臉上卻帶著暢快的笑。
原亭翁幾乎被割斷腦袋,脖頸與頭顱之間只連著薄薄一層皮,若非他秉性多疑,隨身帶著保命法寶,不然一定會命喪當場。
醒來後的原亭翁大怒,下令要將謝昭陽屍體帶到他面前,挫骨揚灰。
亂葬崗的腐屍堆里,已無氣息的謝昭陽腹中突然透出純淨靈光,原亭翁脖子上纏著厚厚的繃帶,尋著濃郁靈氣匆匆趕來,劍尖劃開孕婦鼓脹的肚皮,從血污中抱出啼哭的嬰孩。
原亭翁蒼白的面容突然迸發出不正常的潮紅,他激動地大笑,嗓子卻發出「嗬嗬」的漏風聲,他又喜又怒。
喜的是他終於得到了一個上品靈根、天生劍骨的兒子,怒的是他飛升的希望竟然是由一個卑賤的凡女、差點殺了他的賤婦生育出的。
「母親……」
原燼的道心發出不堪重負的碎裂聲,太霄劍感應到主人道心震盪,「錚錚」嗡鳴。
原燼在崑崙宗長大,他天賦卓絕,人人稱呼他為少君,他是九州這一代修行最快、道心最堅固的弟子,世上無不知曉他姓名者。
在他成長途中,原亭翁從未給予過他溫情,可原燼以為父親只是嚴厲,並未因此而使道心蒙上陰翳。
十方法會時,原亭翁試圖干擾最後一場大衍鏡的試煉,他想用業火使原燼的道心生出懼怕,可是那場火焰奪走了很多人的性命,都沒有動搖原燼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