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兕子推著裝滿五味湯的小車走過來:「你怎麼了,怎麼從昨晚就一直沒精神?」
迦象子猶豫了又猶豫,道:「師兄,小師叔真的在靜室嗎?你有沒有看過他?」
迦兕子沒當一回事,招了一片蓮花舟,推車上去:「當然在靜室,師祖說了,小師叔若是不出靜室,我們便不能進去,所以沒法去看他。怎麼了,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迦象子沉默良久,離開水門來到外界,在濃綠的水上杉樹林間前行,他忽然問,「師兄,咱們佛修也會走火入魔嗎?」
迦兕子點頭:「任何修士,只要有欲求,都必然有執念,我們佛修雖然要修行放下,可誰能輕易放下,放不下愈久,執念愈深,難免走火入魔。」
迦象子不再說話,陣陣清香隨風而去,他靜靜聽著蓮花舟破水而行的聲音。
今日來領取五味湯的人並不多,豐溢的百姓已十之八九都陷入了夢境。
花香撲面而來,蕭銜蟬與謝無柩警戒許久也不見異像,二人便保持警惕心繼續往前走。
「你是怎麼猜出夢境顏色深淺與執念有關的?」謝無柩問道。
「以己度人唄。」蕭銜蟬說,「也不知這結香樹到底為什麼要將這麼多人拉入執念夢境中。」
她試著在飛訊密域中聯繫師兄師妹們,可是沒有人回答她,不知他們到底有沒有進入夢境,是不是已經醒了,還是尚沉湎於夢中,可這裡也不好久留,只得先行離開再做打算。
他們環顧四周,分辨出口,仔細觀察後,不再沿著樹杆走,而是縱身向下跳躍,花枝層層交疊,形成不太好走的階梯,兩人順著一直垂到地面的花枝滑了下去。
繁茂的花樹不再遮擋視線,他們這才發現遠處就有個小村落。
豐溢多水,水上杉樹林密集,深綠的樹冠夾雜著火紅的葉子,告知世人秋季將要降臨,夕陽西斜,小村莊屋頂上的裊裊炊煙預示著正是吃飯的時間。
蕭銜蟬與謝無柩走到村口回頭看了一眼,那棵巨大結香的形態與他們在蓮送歸看到的結香大致一樣。
「二位道長從哪來?」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來。
蕭銜蟬忙回頭,眼前之人穿了一身綠色長衫,頭髮用一支包了金漆的蓮蓬簪住,墨發如水蓋在後背,長相斯文。
她對這位綠衫村人做了自我介紹,忖度著日色,她道:「可否在貴地借宿一段時間?」
不知師兄妹們而今安在,她得在此處等一等。
綠衫青年欣然接受,一邊帶他們進村,一邊熱情地自我介紹:「在下伏玉,是個教書匠,這幾日總有客人遠道而來,在我們桃源村借宿,村裡的空屋子都快被住滿了,好在我家隔壁的場院還有兩間空房,客人對付著住吧。」
謝無柩聲音滿是玩味道:「伏玉?」
「是。」伏玉轉頭,「道長有什麼事嗎?」
「無事。」謝無柩拉長音調,難得有幾分開玩笑的意思,「只是覺得你的名字顛倒過來就是玉蜉,聽起來和蓮送歸佛子之名一個樣。」
伏玉忙正色道:「在下一介凡人,怎能與佛子相提並論,道長莫要拿在下尋開心了。」
他們走過村里窄窄的小路,兩邊皆是才割好的稻田,農人們辛勤勞作了一天,迎著晚霞趕著水牛回家。
不多時,他們走到了今晚住宿的地方,場院很大,院子一角有個大磨盤,幾間屋子裡堆滿了釘耙、麻袋等農具。
伏玉道:「兩位便住在這兒吧,若要食水,只管朝我家喊一聲就行,天色不早了,我娘子還等我回家呢,在下先告辭了。」
謝無柩在伏玉轉身的剎那攔住了他,以一種看到小貓後空翻的驚奇語氣道:「你成親了?」
伏玉茫然地點點頭:「在下已成親多年了。」
謝無柩道:「不知我等是否有幸與伏小哥共餐?」
蕭銜蟬在一邊都看呆了,她還是第一次見謝無柩這麼自來熟,她都懷疑這人是不是被附身了,伏玉也以一種懷疑的眼神看謝無柩。
謝無柩則非常坦蕩,任他們二人從頭看到尾,直到他意識到這種懷疑的眼神意味著什麼,才被侮辱了似的道:「我對你娘子沒有任何不軌企圖!」
這話頗有空穴來風之意。
伏玉不置可否,猶豫許久,不情不願道:「兩位既然想來,那便來吧。」
從場院出來,轉身就是伏玉的家,正巧遇見對門回家的大嬸,大神腳上全是泥巴,肩上扛著鋤頭,與伏玉打過招呼就進了家門。
兩家都是一樣的茅草門、木籬笆,謝無柩已經走進去了,蕭銜蟬還站在原地,看著大嬸的家門。
好半天,她搖搖頭,暫時放下心中的那個沒有證據的揣測,走進伏玉家。
「有客人來家了?」
從廚房出來一個清秀的婦人,黑髮微微發黃,被一塊頭巾包著,斜簪著兩支簪子,一支金漆蓮花簪,一支喜鵲登梅銀簪,面如瓜子,眼似杏核,皮膚薄薄的,能看到青色的血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