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紓卻已自顧自轉向旁邊的謝鏡泊。
「我們再多叨擾五日,五日後便立刻離開……」
「我記得扶搖念一直在尋大長老的蹤跡。」一直一言不發的謝鏡泊忽然打斷他的話。
「我們這一年尋到了些許線索,若是師兄身體好些,或許可以與師兄一起探討,只是……」
他似乎猶豫著什麼,抬頭看了燕紓一眼,最後的話到底咽了下去。
燕紓愣了愣,立刻明白了謝鏡泊想要幹什麼,一時咬牙。
——他這個小師弟是清楚他不願講私情,直接拿公事來「誘惑」他了。
「……七日便七日。」
燕紓深吸一口氣,捂唇嗆咳兩聲,啞聲笑了笑:「謝宗主可要言而有信。」
謝鏡泊面無表情地垂著眼:「我向來追隨師兄腳步。」
燕紓差點被氣笑了,隨意沖他微一頷首,徑直便往門口走去。
「勞煩謝宗主幫我另尋一間屋子,我如今再住這裡,實在太不合適。」
但他不知是方才被氣的還是怎樣,被窗外的陽光一晃,一時間竟有些頭暈眼花。
燕紓踉蹌一步,下意識扶住旁邊的木門想緩口氣,卻感覺那木頭仿佛融化了一般,軟軟地直往下滑。
直到樾為之焦急的聲音傳來,燕紓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不是牆壁在轉,而是他自己……頭暈的站不住了。
「先……離開這裡。」燕紓暈的壓根不敢抬眼,只痙攣地攥住樾為之扶著他的手,低低開口。
「離開什麼,你先坐下來。」樾為之咬牙直接打斷他的話,將不知從哪裡弄來的輪椅推到他身後,扶著他示意他坐下。
「你方才站太久了,氣血虧虛,血不養心,再不緩一下一會兒要會脫力……」
燕紓卻喘息著搖搖頭:「我還好……先帶我,離開。」
他滿腦子只想著別讓謝鏡泊看到他如今的狀況,冷不丁後腰直接一股大力傳來。
樾為之咬牙切齒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你若不想直接在他面前昏厥,便乖乖坐上去。」
燕紓神情一僵。
身後似乎有匆忙的腳步聲傳來,燕紓咬了咬牙,撐著眼前最後一絲清明,在謝鏡泊出來的一瞬,終於踉蹌地跌坐在輪椅上。
「師兄——」
謝鏡泊焦急的話語還未出口,面前的人已欲蓋彌彰般猝然開口:「我無事。」
「你的腿……」
燕紓緩過一口氣,瞥了一眼,隨口回道:「懶得走,沒事。」
謝鏡泊話語一頓。
他一點點慢慢駐足,望向面前的人。
冷汗將裡衣浸濕,黏黏糊糊地貼在燕紓後背,額角的汗水將雪發潤濕,被初春的涼風一吹,襯得他臉色越發冰白。
燕紓控制不住打了個寒顫,下一秒忽然感覺身後一暗。
「你休息的地方我已讓人安排好,師兄先快些回去吧。」玄色大氅從身後罩上來,直接將他輪椅前投下的影子一起籠罩。
謝鏡泊從側邊繞過,蹲下身,小心將幫他將胸前的外袍綁帶繫緊。
他望著面前的人,心中聚集了滿肚子疑問——他想問燕紓身子到底怎麼了,怎麼會到如此地步,這一年發生了什麼,方才樾為之說的那些都是什麼意思……
但最終卻也只落得一句話:「師兄早些休息,好好養病。」
燕紓怔了怔,神情也慢慢沉靜下來。
他望著半蹲在他面前的人,半晌只無聲微微頷首。
「骨碌碌」的輪椅聲軋著青石板路逐漸遠去,謝鏡泊已經半跪在原地,半晌沉沉吐了一口氣。
——沒關係,師兄已經回來了,他們日後……總有機會。
·
檀木輪轂壓碎石板縫裡凌亂的落花,樾為之退著人轉過竹林的拐角,剛想向右邊轉去,忽然聽到輪椅上的人低低開口。
「先不回去。」
樾為之動作一頓,一時間有些警覺:「你要做什麼?你身體還沒好,別總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答應了好好養病,不許偷跑——」
「你想什麼呢,我不過是想隨意逛逛,你不能因為自己想跑,就把我也這般抹黑啊,為之。」燕紓促狹著開口,望著樾為之一瞬氣紅的雙眼。
他環顧了一圈四周,示意樾為之將他推到那個靠水的水榭里,隨手撥弄了一下腕間的白玉珠,又想到什麼般,悠悠轉過頭。
「我回去也不過是躺著,我這一年已躺了多久,不出意外之後臥床不起的日子多了去了,何必急於這一時——」
他話還沒說完,便被一聲氣急敗壞的聲音打斷:「燕宿泱!」
燕紓聽話地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似笑非笑地住了口。
「我就隨口一說,你和我一個病人置氣做什麼?我……好難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