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是開個玩笑,下一秒卻感覺面前的人動了動,仿佛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低低地「嗯」了一聲。
燕紓一愣,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
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到底沒再說什麼,只抬手不輕不重地一下下捏著謝鏡泊的後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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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紓原本想著將人先哄好了再繼續說正事,沒想到剛吐過血的身體到底太過睏乏,竟然真的迷迷糊糊在謝鏡泊懷裡睡了過去。
他再次醒來,是被周身一陣熱意給熱醒的。
他迷迷糊糊睜開眼,下一秒卻感覺周身再次一緊。
燕紓愣了一下,抬起頭,正對上謝鏡泊平靜的睡顏。
燕紓呼吸一滯。
——他這次看來……真的把謝鏡泊嚇到了。
他心中閃過一抹愧疚,下意識放緩了呼吸,湊近了幾分,沒忍住抬起手,小心描摹著面前人的眉眼。
謝鏡泊近日好像……瘦了。
眼下的青黑很是明顯,即便睡著神情間也難掩疲倦,眉心微蹙,仿佛睡夢間仍舊在隱隱擔心著什麼。
「你這是何苦……」
他小聲開口,有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你不要亂來啊,九淵。」
「如今這般,不是已經很好了……」
他不清楚謝鏡泊到底想要幹什麼……但正是這樣,他才更慌。
他那天模糊地聽姜衍提起過兩年間謝鏡泊一直在不遺餘力地尋找真相,被長老殿狠狠斥責後,仍舊……未曾放棄。
燕紓不願讓謝鏡泊落入如此境地。
而他不同。
——他如今已一身狼藉,再落入泥潭,也沒什麼問題。
周圍的天色已經昏暗,燕紓氣血不濟,這一會兒意識又模糊起來。
面前的人手還穩穩搭在他腰間,掌心間熱度滾燙。
燕紓勾了勾唇,慢慢往謝鏡泊懷裡蜷了蜷,低低開口:「四方大典那開場禮,有什麼好去的,我才不去。」
他聲音逐漸弱了下去:「如今我已經……很滿足了。」
他慢慢合上眼,呼吸逐漸平緩下來,沒有注意到一片黑暗間,原本安睡的人慢慢睜開眼,目光一眨不眨,死死地盯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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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敘在他的「威懾」下,到底沒敢再改那輪椅。
燕紓雖然怎麼看那輪椅怎麼嫌棄,但舊的那個已經被邊敘拆了,無可奈何之下,只得用那輪椅間的暗格有一下沒一下地給危闌餵招玩。
——只苦了危闌,練功莫名一下子上了強度。
第五日時,姜衍一大早便神色匆匆地跑過來,把完脈後叮囑了他一大堆,讓他今日一定不要出院,又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燕紓隱隱約約意識到了什麼,卻也沒有揭穿,只聽話應下。
檐角懸著的琉璃檐鈴在青玉磚上投下琥珀色光暈,燕紓縮在廊下,托著下巴頭一點一點地偷偷打瞌睡,被院內被迫委以重任的危闌小聲提醒,迷迷糊糊醒個神兒,沒過一會兒卻又倦了。
下午,院子裡忽然多了兩個來蹭課的小崽子。
「你們來問我做什麼,我又不懂什麼醫術、毒理,劍術更是一竅不通——你們四方大典讓我輔導,不怕到時候直接墊底啊?」
燕紓有些哭笑不得地望著面前的人,卻見松一搖了搖頭,抬手將一沓書放到桌上。
「師父說了,你肯定懂的,」松一指了指桌上那些書本,「諾,你看,你明明……」
燕紓撐著下巴,漫不經心瞥過面前那有些古舊的封皮,神情瞬間一僵。
——那是他從前自己的手稿。
他腦海中一時間一片空白,下意識往後躲了躲,下一秒,卻聽松一認真開口。
「師父說,你明明和寫這些手稿的人是至交好友,對這些手稿都頗有研究,指導我們絕對沒有問題。」
他一邊說一邊抬起頭,望著燕紓的樣子卻是一愣:「你怎麼了?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是哪裡不舒服嗎?」
燕紓愣了半晌,才終於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麼。
他緊繃的身子一點點放鬆下來,有些猶豫地湊上前,指尖輕輕拂過那熟悉至極的書皮,卻到底還是搖了搖頭。
「這些東西我早已忘記了,你們還是回去問你們師父吧。」
他一邊說一邊搖著輪椅就要轉過身,松一卻鍥而不捨地一直跟在他身後。
「你就教教我們嘛燕公子,危闌也能跟著學一學——從前每次師父讓你輔導我們的時候,你不從來都樂呵呵應著,為什麼今日就不願意了?」
「今日我累了,要休息了。」燕紓推著輪椅頭也不回地往房內走。
「可是二師伯說您明明剛起床。」
燕紓一噎,眼珠轉了轉,似笑非笑地轉過頭:「我是說,教你們——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