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選嘆了口氣,目光越過窗戶,柔聲道:「只要能讓你睡好些,我什麼都願意去做。」
「甜嘴蜜舌的……」
但崔信娘就是吃這套。
成親這麼多年,劉選從未跟她紅過臉,雖然仕途沒甚指望,但對她是千般萬般好,相貌又俊朗不凡,就算上了年紀,依舊是位風度翩翩的美髯公,比外頭那些一到中年就大腹便便,謝頂缺牙的官吏順眼多了。
且這個年歲的夫妻,多的是早已相看兩厭,只有他們,仍舊恩愛如初,一切都沒有變過。
「女兒到這個年歲,也該相看了,二侄女比她都小些,都已經嫁人一年……」劉選有些語重心長。
崔信娘打斷了他,展現出治家以來一貫的專橫獨斷:「她的親事我心裡自有主張,你不用過問了。」
「你,唉……」
劉選在媳婦面前軟弱不敢多言,其實他不問也知道,一大早把鮮魚巴巴往謝府
送去,不就是衝著謝宥去的嘛。
—
季梁河碼頭邊
幾場暴雨之後,河水上漲,東風借力,河上白帆如翼,船槳翔舞,往來船隻擠滿了河面,排頭的船上,貨物堆積如山,吃水線都快到船舷了。
河上苦役如同螞蟻一般,踩著搭在碼頭和貨船之間的木板往來搬貨,絡繹不絕,一身白衣步出船艙,和船家結了銀子,沿著落客的木板登上了岸。
畫箱被人群撞得顛來倒去,徐度香抓緊背帶,袖口上常年沾著洗不乾淨的丹砂、雌黃、雀青之色。
他仰頭環顧碼頭,斗笠之下,是比大靖朝山水更為明麗的眉目。
十里長街市井連,水煙漠漠多棹聲,這就是世上最繁華富貴之地,今日終於得見。
旁邊腳店蒸籠剛掀,冒出一大團熱乎乎的蒸汽,唬得徐度香往後退,戴青花布巾的大娘從斗笠下瞧見那張鮮嫩出眾的臉,熱情地招呼著:
「官人,快來嘗嘗妾的炊餅,用得今春新面,早起親手擀的,不好吃不要錢!」
徐度香低頭避讓。
「官人別走啊,您先嘗嘗嘛。」大娘見他是獨自一人下船,起了戲弄的心思,搭上手來,「要是沒地方落腳,上妾家裡住去啊!」
「不必,不必……」
他緊步往前走,袖子反被扯開了線,顧不得理論,頭也不敢回,像是什麼要被強搶的良家一樣,引起周遭一陣鬨笑。
「李婆,人家不吃你這套!」
「還今春的新面,今春的面哪裡就讓你買著了。」
「……」
徐度香直走出二里地,把鬨笑拋在腦後,才在張家縷肉店前站定。
他先跟店家要了水漱口淨面,將一路撞亂的儀容整理過了,才走進食店。
正是午飯的時辰,店裡生意火熱,早就人滿為患。
徐度香本想換一家食店,卻被熱情的店小二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