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青州後,另寫一分文書燒給祖父和你父親,這家是你要分的,不是我。還有,」他看了杜泠靜一眼,「你好自為之吧。」
杜泠靜點頭應了一聲,看向那分家的文書,也有些莫名的恍惚之感。
父親生前覺得自己沒有如旁人兄弟一樣,盡力托舉叔父做官,心有虧欠,每每置產置業都想著替叔父也置辦一份,還跟她說。
「盼你叔叔別跟我生氣才好,往後老了致仕還鄉,還是要跟他一處的。」
可如今父親身後六年,她就把家跟叔父分了。
但這家分了,叔父就再也不能管她的事,而那位萬老夫人,她緩緩看向上首,見那老夫人臉色隱隱泛著青,她心下一定。
亦再無可能插手她的婚事了!
杜泠靜走出顧家門去,只覺得天高地闊。
菖蒲跳著上前跟她道喜,「恭喜姑娘自立門戶!還擺脫聯姻!」
他又問,「姑娘今兒氣運高昂,要不要小的跑腿,去千興坊賭,不不不,博一博/采?」
杜泠靜還沒回應,阮恭一腳將她踹到了路邊去。
「你小子皮癢了是吧?要不要我把你押上去博一博?看有沒有哪位郎君喜歡你這樣的!」
「啊——別別,恭爺饒我!」
杜泠靜同秋霖、艾葉皆忍不住笑了起來,艾葉還啐了她這孿生胞兄,「活該!」
杜泠靜的興致確實揚了起來,「沒了旁的產業,咱們先緊衣縮食三年,給三郎購置宋本的事,這三年恐是顧不上了,」她低柔了嗓音,「他別不樂就好。」
秋霖連道三爺怎麼會,「姑娘為了回家,前後想了多少辦法?這下可好了。」
但她又道,「不過二姑娘才剛及笄就嫁人,真的願意?」
杜泠靜笑了笑,「我想二妹是願意的。若二妹不願,我怎會讓她代我嫁給那位侯爺。」
只是話說到尾處那個人,她臉上笑意驀然一頓。
她手腕莫名有種被人滾燙的掌心箍著的感覺。
她心頭暗跳了一下,恰秋霖小聲問了一句。
「……侯爺那邊?」
杜泠靜斂了笑意,言語冷淡三分。
「權臣貴胄,伺候不來。」
*
【注】此句詩出自杜甫《客至》。
第17章
大喜在即,澄清坊杜家人人紅光滿面,喜氣洋洋。
先是八月廿九這日,二姑娘的及笄禮。
萬老夫人親自擔了正賓,又請了都察院副都御使章家的大姑娘做了贊者。萬老夫人為嶺南劉氏和都察院副使章家,求過一道賜婚聖旨,章家極願意給她老人家這個面子,不光大姑娘來了,還帶了好幾位交好的高門貴女。
杜家這場及笄禮辦得堪比公侯伯府,哪怕杜家二夫人病著,杜家小爺還沒從保定的書院趕到,也絲毫無損禮慶的熱鬧。
杜泠靜雖沒怎麼露面,卻也送了一支鑲東珠的南洋翡翠簪給妹妹。
此物十分稀罕,是閩南的書商難得北上一趟,送給杜泠靜的。
秋霖心疼得不行,「姑娘這禮也太重了。」
杜泠靜只笑笑,「到底她是代我出嫁。」
秋霖無話可說。
及笄禮行完,日子一翻就到了九月。九月初六就是大婚之日,杜致祁原本是嫁侄女,眼下突然變成了嫁女,杯碟碗盞要求得越發精細,通通使了重金臨時購置,連秋日裡正盛的蘇杭名菊,都一口氣買了二十八盆。
他看著盆中花朵爭奇鬥豔,一擺手叫了僕從,「給大姑娘也送去八盆。」
下人訝然,紛紛心道二老爺不是不待見大姑娘嗎?倒還急著給大姑娘送花。
莫說他們奇怪,也收了花的阮恭菖蒲幾人也瞧著稀罕,「二老爺還記著咱們?」
倒是秋霖哼哼一聲,「姑娘剛給二姑娘送了根南洋翡翠簪,幾盆花算什麼?」
她還在置氣,杜泠靜好笑地看了她,不過見著叔父送來的幾盆蘇杭菊各個開得鮮艷,花團錦簇,確有幾分喜氣流動其中。
她不禁走過去多看了兩眼,不想一回頭,看見了二妹杜潤青。
小姑娘穿了一身櫻桃紅繡桃花的褙子,發上戴了一排粉色簪花,人立在西院門外,再不見前幾日的病態,臉色都紅潤起來。
她也曉得那樣的稀罕的禮,縱然是外祖母也沒給過她。
但更緊要的不是這個,而是大姐答應替嫁,她可以嫁給侯爺了。
從前她縱然心許侯爺,卻從不敢想。也只有在河邊,推著河燈許出那些飄渺願望時,才敢心口默念。
但只要再過五日,她就是侯爺的新娘!
她叫了瑞雪將章家送她的江南新茶奉了過來,她沒明說到底是為什麼,但向杜泠靜淺行一禮。
「多謝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