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問出口,阮恭心裡其實已經有數了。
果聽那人道,「哪還有旁人,能配得上探花郎的,自是那位前閣老的獨女。」
故去的閣老獨女,便是他家大姑娘,杜泠靜。
阮恭只覺頭暈目眩。
難怪二房辦喜事瞞著,不想讓他們知道。
原來不是嫌棄姑娘身世「不吉」,而是這所謂大喜事,根本就是給姑娘辦的——
二老爺瞞著姑娘,給她定了親!
阮恭連番謝過那人,匆忙離了京城去。
只是他走後,方才那人從茶樓雅間出來,轉進了僻靜的樓道間裡。
昏暗的樓道間裡,有人倚牆抱劍正閉眼假寐,那人上前道,「安爺,照您的吩咐話都說了,那阮管事著急走了。」
話音落地,一袋沉甸甸的賞銀落到了他懷中。
那人連忙接下道謝,見那抱劍的人轉身要走,正要相送,不想人家轉過身來。
侍衛崇安好奇地問了一句。
「我們侯府修繕宅院,秋日裡完工的事,你都知道了?」
那人嘻嘻一笑,「做咱們這行的,緊要的就是消息靈通。但更緊要的,是什麼話當說,什麼話不當說。」
崇安緩緩點頭,「不錯,有分寸。」
那人更笑了,「多謝安爺賞識,」他說著,低了聲音,「那您能不能給小人透個話,咱們侯爺今歲,是不是要迎娶侯夫人了?」
崇安嘖了一聲,「剛說你有分寸……」
那人趕緊縮了脖子,但崇安說罷了,嘴角勾了勾。
「過幾日,你就知道了。」
*
京城崇文門外人鳴馬嘶、熱鬧非凡,待進了城門便安靜三分,再待轉入澄清坊里,喧鬧聲皆被阻在了京門宅邸的道道院牆之外。
這樣的地段,當年杜老太爺中進士後,傾闔家之力才置辦了二進小院;待到杜大老爺狀元及第又官至閣臣,才慢慢將二進院擴成三進兩路、另帶一處花園的大宅。只依著杜二老爺外任四品官的資歷,如何也住不進此地。
此刻雨停下來,杜二老爺杜致祁站在庭院裡,指揮著僕從。
「把這些碗碟多備幾套,到時候咱們家中辦喜,不要露得些小門小戶做派,讓人看了笑話。」
他說著上前看了眼剛買回來的茶壺碗碟,當即皺了眉,「這麼次的東西。管事呢?誰安排採買的?」
話音未落,有人從遊廊下快步走了過來。
來人是個十四五歲的姑娘,穿著一身蜜合色繡金桂交領衫,並秋香色馬面裙,她快步走過來。
她先行禮叫了聲爹,看了一眼碗碟,見瓷上釉不夠細,甚至有些邊角釉水沒覆上。
她說東西是她讓採買的,「爹勿怪,是大姐姐的事情辦得著急,帳上的錢支取得勤,便一時沒留意,採買了些不夠細緻的碗碟。」
她連聲請罪,「女兒也想給大姐把婚事辦體面,但女兒沒經過這樣的事,且念著爹爹還想給大姐添妝幾件,處處都是用錢的地方,顧得周全就顧不得細枝末節了。」
她正是杜家二姑娘杜潤青。她母親顧夫人重傷臥榻之後,家中庶務全由她撐了起來。
杜潤青說著看了杜致祁一眼。
父親官職不高,家中進項不多,開銷卻不小。大姐本就有嫁妝,若不用另給她添妝,還能省出不少錢,辦得讓父親更體面些。
誰當家誰知柴米油鹽貴。
杜致祁聽見女兒這般說,才恍然想起世上沒有兩頭顧全的好事。
他讓人換一批像樣的碗碟來,「器具置辦了總有用上的時候」,但給侄女另外的添妝,他示意了女兒,「就算了吧,你伯父生前沒少替她置辦,想來是不缺的。」
杜潤青見父親雖這麼說,可臉色還有些沉沉未定,負手往廊下走去。
杜潤青小步跟了上來。
「爹莫怪女兒多言,女兒曉得爹的心思。」
杜致祁腳下一停,杜潤青輕聲道,「爹覺得這門和邵家的親事,是瞞著大姐給她定下的,不免虧欠了她,所以想多給大姐添妝,以作補償。」
這話正是說中了杜致祁的心思,他略感驚訝地看了女兒一眼。
這親事,他原本是完全沒想過的。
他大哥生前給侄女定好了婚事,可惜姑爺早逝,侄女守在老家打理書樓,也順道將杜家的庶務一併擔了,每歲還能給他送來不少銀錢。他想她既然願意留在家裡,就隨她去吧。
不想邵氏突然要同杜家聯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