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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第一縷晨光染紅慕士塔格峰時,運動相機仍在默默記錄:

楊晟蜷縮在花氈上的睡姿,哈麗給他蓋上的繡花毯還留著奶香,還有氈簾縫隙外一閃而過的母羊——它對著初升的太陽又翻了個白眼,彷佛在嘲笑人類對這片土地的所有想像。

離別那天,老杏樹的殘花墜入溪流,像無數駝隊奔向綠洲。艾尼瓦爾拋來的車鑰匙纏著縷胎衣羊毛,指著南邊山脈隱約的綠意:「跟著雲影走,那拉提的鼠尾草該開瘋了。」

無人機嗡嗡聲中,鏡頭掃過春祭崖壁。延時攝影突然激活:凍土裂開處,紫色鳶尾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頂破大地,彷佛帕米爾在快進自己的心跳。

當車碾過第一叢野薔薇,楊晟在存儲卡角落發現了哈麗的秘密——某夜氈房頂的星空。銀河倒轉時,十二隻春羔的瞳仁像撒在天鵝絨上的碎鑽。

喀什老城的茶漬地圖開始發霉,桑皮紙作坊飄出蒸煮新麻的霧氣。

楊晟搖下車窗。最後一塊鷹嘴豆饢的碎屑隨風飄散,像場小小的春祭。後視鏡里,帕米爾的春天正被成千上萬隻北歸蓑羽鶴的翅膀裁剪成碎片。

此刻的賽里木湖剛掙脫冰甲,第一波水霧漫過公路界碑。

後視鏡里,北歸的蓑羽鶴正將春天裁剪成碎片。手套箱裡的相機微微發燙,彷佛預感到即將撲滿鏡頭的薰衣草花海。那些被春雪浸潤過的齒輪,終將在夏牧場的馬蹄聲中甦醒。

新疆的夏天,來了。

……

晨霧如液態汞漿漫過克孜勒塔斯溝,楊晟蜷縮在洇濕的睡袋裡調試鏡頭,胸前的GoPro指示燈在灰藍霧靄中明滅,像頭餓狼幽綠的眼。

三百米外,哈薩克斯坦牧人巴合提江正給頭馬系銅鈴。三千頭綿羊的銀背撕開霧障,金屬鈴音被踏成齏粉。楊晟剛要按下快門,破空飛來一隻小皮靴踢翻三腳架。

「攝像頭架反啦!」十歲的葉爾波力像頭憤怒的猞猁衝來,紅撲撲的臉蛋沾著馬奶酒漬,「羊群從東南坡下來,太陽會燒爛你的鐵眼睛!」

男孩用樹枝在結霜的草地畫出光路,楊晟才驚覺自己犯了致命錯誤——二十萬的電影鏡頭正對著六月朝陽最毒辣的角度。

冷汗順著衝鋒衣內襯往下淌,他突然意識到這裡的陽光比北京毒辣十倍。

「你這個鐵疙瘩比馬鞍還硌人。」葉爾波力用樹枝戳他胸前的運動相機。晨霧在男孩睫毛凝成細碎冰晶,讓他想起故宮屋檐下的冰溜子。

楊晟轉動備用電池,金屬外殼折射出七彩光斑:「這是記錄眼睛看不見的東西,比如你阿媽煮馬奶酒時第三個氣泡的形狀。」

話音未落,冰涼的小手突然扯開他衝鋒衣拉鏈。寒氣像毒蛇鑽進脖頸,葉爾波力已搶過相機往破氈帽上綁:「你們漢人總把眼睛捂在懷裡!真正的眼睛應該長在頭頂!」

「小崽子!」楊晟的怒吼驚飛了旱獺。

他們在鼠尾草花海里追逐,運動相機顛簸著錄下詭譎畫面:赤腳踩碎的血色露珠、牧羊犬撲咬時炸開的金棕色絨毛、巴合提江給頭馬系銅鈴的剪影在晨光中熔成金水。

直到楊晟拽住男孩掉色的綠腰帶,才發現相機被調成了每秒960幀。

「看!」葉爾波力指著顯示屏里被無限拉長的晨曦,「這才是哈薩克斯坦的時間——比馬奶酒發酵還慢,比獵鷹俯衝還快。」

午後核對拍攝計畫時,巴合提江突然揚鞭示意。楊晟走近的瞬間,韁繩帶著馬汗腥氣砸進掌心,相機鏡頭正對牧人虬結指節上的刀疤——那是去年冬宰時被種公羊頂傷的勳章。

「你們記者像旱獺蹲著拍,把馬背拍成英雄海報。」巴合提江的鞭梢滑過楊晟耳際,「草原要用骨頭記住。」

沒等反應過來,楊晟已被拎上棗紅馬。馬鞭破空聲炸響的剎那,驚馬如離弦之箭竄入花海。

運動相機仰拍的畫面里,天空碎成萬花筒:禿鷲翅尖擦過太陽形成日蝕,轉場隊伍在七色坡投下鋸齒狀暗影,老嫗用牛角梳給頭羊編辮子的手指特寫…

「腰要像發酵的奶豆腐!」巴合提江的吼聲混著風壓砸來。

楊晟剛調整相機角度,側面突然衝來光背馬。野蘋果準確砸中眉心時,他看見葉爾波力逆光的身影:「你拍反啦!阿塔說漢人總盯著羊屁股,真正的故事在馬蹄鐵上!」

身後炸響鞭聲,棗紅馬發瘋般沖向斷崖。

楊晟的慘叫驚起整片草原的雲雀,運動相機卻忠實地記錄下:被疾風拉成絲絮的彩雲,懸崖邊緣綻放的藍色鳶尾,還有馬蹄鐵與燧石撞擊迸出的金色火花。

暮春的伊犁河谷,楊晟被馬鞍硌疼尾椎骨時,終於明白巴合提江為什麼總把攝像頭稱作「」會眨眼的馬駒」。當棗紅馬突然揚起前蹄的瞬間,他本能地將設備摟進懷裡,後背著地的剎那,草尖刺過後頸的觸感竟比攝像頭紅圈鏡頭還要鋒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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