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茶的熱度由掌心散開,一點點滲進皮肉,劉小卉認出副駕駛的男人是來過學校的警察,她坐立難安,全程卻沒有受到任何盤問。
或許是包住自己的羽絨服太暖和,又或許是不想再被關進冷冰冰的廁所里,長久糾結後,面容蒼白的女生堪堪攢足「告密」的勇氣:
「……我聽到朱珍和馬胥站在窗邊吵架,但沒聽清。」
「他們往樓下丟了好多東西。」
替朱珍跑腿時,她看到了一部摔碎的手機。
側過身,賀臨風意料之中地接話:「他們和宋安安的關係怎麼樣?」
「很差,非常差,」喉嚨乾澀得厲害,劉小卉艱難回憶,「在我之前,被選中的人是宋安安。」
那並非電影裡扯頭髮踹肚子的「典型霸凌」,就像今天潑向她的一捧捧水。
玩笑。
遊戲。
上個廁所的功夫,書包攤開,作業被撕碎丟進垃圾桶,課本上印著髒兮兮的腳印,教室里坐滿同學,老師問起來,偏偏沒有一個人肯作證,沉默震耳欲聾,仿佛種種鬧劇都是受害者的自導自演。
而宋安安更是軟柿子中的軟柿子,她一年到頭只有幾件衣服,洗得邊緣泛白,窮得顯而易見。
欺負宋安安根本不用擔心後果,甚至不需要是「上等人」。
因為她必須留在一中,用高額的獎學金養活臥病的母親,無論有多少委屈,她必須老實合著血吞盡。
伏低做小,還有可能在朱珍和馬胥心情好時正常上學,不用站在食堂等著吃「少爺小姐」的剩飯,不用熬夜補救自己下滑的成績。
掙扎反抗,才是真正的永無寧日。
徐皓簡直懷疑自己生活在另一個世界:「老師呢?」除了金永暉,難道六班就沒有其他老師撞破所謂的遊戲?
劉小卉:「朱珍是校董的女兒。」
「馬胥的爸爸去年剛捐了棟樓。」
大人見了他們都笑盈盈。
「為什麼不是傅星文?」簡青問。對方同樣家境貧寒成績優異。
「馬胥確實討厭他,」劉小卉喃喃,「但開學的時候,朱珍發現了宋安安的傷。」
家長是孩子最後的庇護,亦是約束霸凌的無形底線,在學校,被老師忽視、被親生父親打罵的「可憐蟲」,更適合當惡人腳下的一灘泥。
第104章 轉機。
車子停在劉小卉家樓下。
父母常年出差, 為了自己的生活奔波,衝動漸退,劉小卉突然湧上一陣後怕, 攥緊袖口, 期期艾艾道:「……我還能上學嗎?」
她問得小心,甚至沒想過霸凌者會接受懲罰, 卻忐忑地以為自己提了個天大的要求。
看,這就是「好孩子」被選中的理由。
誰叫他們聽話懂事,怕父母失望,怕給別人添麻煩,遭遇傷害, 先下意識從自己身上找原因, 抗拒可能發生的衝突。
但無論如何, 「好孩子」本身沒有錯。
善良也好,軟弱也罷,抑或是「陰鬱」「不合群」「書呆子」「胖」「丑」……無非是霸凌者逞凶的藉口。
沒有人應該被欺負。
「當然可以上學, 」賀臨風溫聲,「今晚的事, 需要我幫你向家長解釋嗎?放心,只說是配合調查。」
劉小卉搖搖頭:「老師不會管的。」
她被關在廁所那麼久, 座位一直空著, 任誰都能看得到, 卻始終沒人來找。
反正教學樓落鎖前會有保安巡邏, 鬧不出大事,金永暉向來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面上糊弄過去就好。
徐皓聽罷,氣憤之餘又有些迷茫。
他印象里的學校, 團結友愛師生和睦,即使見過李明針對宋安安囂張醜陋的嘴臉,徐皓也覺得是個例,是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
可事實證明自己錯了。
「如果條件允許,先請幾天病假,」視線掠過徐皓,簡青張口,「最遲下周,關於一中的處理會有結果。」
比起具體的某個學生某個老師,他的用詞涵蓋面更廣,幾乎能讓人嗅到大換血的前奏。
劉小卉喏喏:「好。」
她當然考慮過請假,但逃避沒法解決問題,她是學生,總要把書讀下去,萬一惹惱朱珍,懲罰只會變本加厲。
除非對方在這期間又找到了「新玩具」。
徐皓則猶豫:「真的不用告訴家長嗎?」換成自己遇到麻煩,首先想到的肯定是爸媽,其次是簡青。
劉小卉:「他們只是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