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青的注意力瞬間被轉移。
趙老頭?趙局?能糊弄過去的藉口一籮筐,簡青卻頓了頓, 鬼使神差地選擇坦白:「……我怕你為難。」反正無論換誰來說,他都已經做足準備。
賀臨風萬萬沒想到是這個理由。
就像人面對巨浪時會大腦發空, 他從未期待簡青在名為真相的海嘯前, 還會有餘力照顧自己的感受。
但賀臨風錯了。
簡青的好永遠能一次次超出他的預料。
「……你確定不喜歡我嗎?」深知現在絕非捅破窗戶紙的最佳時機, 偏偏賀臨風沒忍住, 嗓音低緩道,「簡青。」
普普通通兩個字,因為盈滿珍愛,竟被叫出纏綿繾綣的意味, 下一秒,男人猛地支起身,掌心虛壓。
他的手很大,完整覆上去,幾乎遮住了簡青半張臉,包括淡粉的嘴唇和小巧的鼻尖,僅露出雙驚訝的眸。
偏冷的呼吸緩慢打在掌心,賀臨風低頭,徹底放任理性出走,衝動地,帶著種死刑犯奔赴法場的決然:「先別否認。」
「讓我說完。」
「我喜歡你,雖然表現得非常明顯,也明示暗示過許多回,可我好像一直沒有正式把它講出口。」
「因為我怕被討厭,怕連朋友都做不成,怕覆水難收,一句話把你嚇得消失,又躲去沒有我的城市。」
聞言,仰躺在沙發上的簡青動了動,似乎想辯解什麼,但賀臨風根本不給他機會,甚至佯裝兇惡,貼得更近。
「其實我沒那麼大度,也沒有你以為的那麼君子,邊紹,譚開霽,路驍……」爛熟於心地,男人一個個數落,「還有喬藍,我統統都嫉妒。」
「明知道沒資格,明知道怪我認識你太晚,卻總是偷偷酸得厲害。」
「直到今天,我傻乎乎找了你很久,看見你孤零零躺在這兒,一動不動,我真的嚇壞了。」
「那一瞬間我突然意識到,賀臨風原來是個膽小鬼。」
「我在恐懼失去,所以才拐彎抹角,給自己留餘地……可有些事情或許會被過分的謹慎釀成遺憾,簡青,我不想我們之間留有遺憾。」
「我喜歡你,」咬字清晰,賀臨風沉沉重複,堅定地挑明心意,貌似強勢,偏又容許拒絕,「只是讓你知道,沒有逼你答應的意思。」
簡青眨眨眼。
靜謐冬夜中,他的神色看起來和往日並無區別,恍若一盆涼水,澆得人熱血退卻。
後知後覺發現姿勢的「越界」,賀臨風移開目光,略顯拘束地讓出位置,一時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沮喪。
——好消息,簡青沒生氣。
可這明顯也不像被告白後的正常反應。
「怎麼睡沙發?」清清喉嚨,賀臨風飛快調整好心態,沒事人似的,坦然換了個話題。他又不是第一天認識對方,沒指望今晚就能在一起。
簡青撐著扶手坐直,伸腿去夠拖鞋:「想事情。」
例如,要是小時候的他沒有覺醒,沒有焦慮熬夜到生病,除夕夜,發生在青山路6號的會不會只是一場偷竊。
想得他累了,困了,便躲進黑暗裡。
但他現在要聊的不是這些。
除開被鮮血弄髒被警察帶走的家具,別墅中的陳設始終保持著原樣,食指繞住繩結,簡青輕輕拉開一盞昏黃的落地燈:「賀臨風。」
「我們試試吧。」
和賀臨風一樣,他也是個膽小鬼,從知曉穿書者目標的那天起,他就開始恐懼任何形式的親密關係。
包括相依為命的小姨。
他害怕,怕身為刑偵文主角的自己會給對方帶來災難,怕自己的喜怒哀樂被量化成可掠奪的資產,更怕某天醒來,有人會因為「簡青」的好感變成全然陌生的靈魂。
鳩占鵲巢。
系統向來百無禁忌。
然而,賀臨風是特例——並非指對方跳出劇情調任北江這件事,簡青不懂喜歡,可唯獨一點他能確定:倘若剛剛撲在自己身上的是邊紹,或是賀臨風以外的任何人,他都會毫無猶豫把對方掀下去。
簡青默許賀臨風靠近。
此時此刻,他沒辦法對賀臨風說「我喜歡你」。
卻更加沒辦法對賀臨風說「我不喜歡你」。
自相矛盾的結果便是「試試。」
可簡青竟遲遲沒能聽到賀臨風回復。
困惑地,他轉過頭,見男人呆愣楞盯著自己,不像狐狸,倒像薩摩耶。
「生病了?」緊張兮兮,賀臨風做出個吞咽的動作,小心翼翼去碰燈光下青年的額角,「還是睡糊塗了?」
簡青:……果然很傻。
挑凶宅告白的賀臨風很傻,答應試試的自己也很傻,他大概是被鬼迷住心竅,才會選在晚上做決定。
「沒事,」莫名其妙地,簡青有點惱,冷著臉抬腳,踢踢男人擋在沙發和茶几間的腿,「讓開,我要過去。」
偏生賀臨風打定主意當攔路虎。
指腹自然沿著額頭向下,拂過青年側臉,將對方蹭亂的髮絲攏至耳後,他長長鬆了口氣:「你清醒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