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嗓音溫柔得快掐出水,賀臨風問,「行嗎?」
簡青沒動。
人是種神奇的生物,皮肉與皮肉相貼,有時會招來厭憎,有時會更進一步。
賀臨風顯然屬於後者。
折中地,簡青在對方掌心輕輕拍了下:「開車。」
申請被拒的男人誇張哎呦一聲,眸子卻亮晶晶。
考慮到通勤時間,賀臨風的公寓離市局很近,兩站地鐵就能到,回家前,賀臨風還有點賊心未死:
「真不再牽下?」
簡青作勢欲走。
「誒誒誒,」一秒恢復正經,賀臨風低聲,「開慢點,到了打個電話。」
簡青挑眉:打電話?
「視頻也行,」賀臨風笑,「要麼我再送送你吧。」
然後自己打車回來?
瞎折騰。
知道對方最近因為佟彤的案子忙前忙後,沒怎麼休息好,簡青緩緩升起車窗,發號施令:「閉嘴。」
「上樓。」
視線受阻。
賀臨風一步三回頭地進了單元門。
夜色里,發動機微弱轟鳴,簡青本該離開,偏偏被腦子裡的回憶絆住腳。
賀臨風沒告訴他樓層。
但他的記憶力素來值得稱道。
兩分鐘後。
半明半滅的居民樓多亮了一盞燈。
簡青終於掉頭。
透明玻璃後,草草換好拖鞋的賀臨風望著漸行漸遠的總裁座駕,撓撓咪咪的下巴,得意洋洋:「看。」
「他心裡有我。」
小貓聽不懂。
小貓有點困。
睡到一半被撈起,它大大地打了個哈欠。
然後落到賀臨風腿上:「咪咪。」
「伸手。」
作為一隻曾經混跡野外,甚至敢在兇案現場找飯吃的大佬,咪咪極少討好兩腳獸。
所幸它很聰明,又足夠喜歡賀臨風。
懶洋洋將爪子遞給對方,咪咪感到自己的肉墊被捏住:「嗯。」
「比他差了點。」
啪。
賀顧問被黑貓鞭子似的尾巴抽中。
落葉蕭蕭,席捲著西伯利亞來的寒潮降臨北江。
第一場新雪將市局樓頂鍍成銀白時,鑑證科從佟彤屍骨外殘存的衣料中找到了朱強的DNA。
原本顏秋玉已經做好長期作戰的打算:局裡人手有限,不可能把精力全放在一樁二十多年前的舊案上面,誰成想,短短數日,事情就「柳暗花明又一村」。
突破點是化纖面料。
再具體些,應該叫滌綸,它常常為人詬病的缺點之一便是無法生物降解,會對環境造成污染,此刻卻成了佟彤案的救命稻草。
破敗發霉的公主裙里,幾塊棉布被挑揀出來。
「虧得這玩意被收進口袋,又沒貼身,」一目十行掃過報告,汪來後怕,「否則早就爛乾淨了。」
「鑑證科牛哇,膽大心細,我輩楷模。」
負責送資料的孔高揚愣頭愣腦:「是賀顧問的功勞。」
多年腐化,那條數次遭受污染的手帕碎片早和公主裙黏連,外表難以分辨,如果不是對方執意要一寸寸檢查,線索極有可能被忽略過去。
汪來訝異回身:「還有你的事兒?」
「幾分夜宵而已,」賀臨風避重就輕,「辛苦大家加班。」
而後問:「這上面是血?」
——的確是血。
朱強後知後覺。
毀壞遺體的罪名無可辯駁,他被重案組轉送到看守所,提前吃了幾天牢飯。
隔著玻璃窗,朱強反反覆覆地看那一頁鑑定結果,生怕這又是賀臨風使的花招,騙得他主動交代。
他記起來了。
白紙黑字的證據喚醒回憶,朱強記起,佟彤咽氣之前,是在他胳膊上抓過道口子。
對方癱軟在窗邊,殷紅鮮血汩汩湧出,一點點滲進椅座,瘦小的胳膊藤蔓般,掙扎著向自己伸來。
他沒打算殺人。
他只是忘了「佟彤」才六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