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想看向候場區外的觀眾席後排。
「我有秘密武器。」
*
觀眾席第一排坐著比元旦晚會還要專業的評委,各大組織學校在正式劇院展示才藝,當然要拿出最高水準。
一開始大部分人都不怎麼看好名雋的節目,直到節目過半,音樂一轉,群舞蹲下等間奏,剛才隱沒進去的少女從後面閃身跳出來。
裙擺像紛飛的詩章,髮絲揚起得恰到好處,白皙到幾乎透明的皮膚在昏暗處依然耀眼。
遙遠天空飄浮的一片雲,在冷峭霜寒的黃昏、滿堂喧譁
的大幕前,跳進每個觀眾的眼中。
纖細勻稱的手臂彎月似的抬起又放下,舉重若輕,轉瞬抓住了所有人的心……
這次的掌聲比元旦晚會時還要熱烈得多,台下的評委讚嘆道:「跳得這麼出眾,應該獨舞才對。」
「名雋不是沒有特長生嗎?從哪找來的學生?」
「以我對芭蕾的了解,剛才的那個大跳,沒有十年功底做不到......」
雲想回到後台,林季眉喜形於色:「本來以為重在參與,真行啊,說不定還能拿個獎回去。」
「別在風口站著。」對方遞給她一件外套,「裡面暖和,去坐著休息休息。」
雲想拿著外套走到候場區空著的位置上,剛才在台上跳出來的汗漸漸變涼,布料也貼在後背上,不太舒服。
她正想找個空調暖風口吹一吹,角落有人走上前來,在她面前沉默地站定。
雲想察覺到了什麼,驀然抬頭,就在這樣一個嘈雜的場合,遇見了她一度最害怕遇見的人。
——傅雅清。
對方身上的運動服,胸前有附舞的校名,頭髮向後梳起來高高地盤在發頂,雲想有一瞬間恍惚,仿佛回到了之前被對方帶隊參加比賽的時候。
傅雅清依舊體態優雅,身形清瘦,只是時隔幾個月不見,看她的目光里,隱帶了幾分積攢的火氣和痛惜。
雲想觸及到這種眼神,心裡胃裡就難受得絞成一團,不論對方是惡語還是溫言,都讓人難以面對。
對方對她雖然嚴格,但事無巨細,處處照顧,她曾經在對方面前放棄了大好的前途,甚至傅雅清怕她中途後悔,還好幾次延緩了退學手續。
對傅雅清,雲想向來問心有愧,以至於唐千鵑當初說要找對方尋求幫助都覺得十分惶恐。
「老師——」
還沒來得及想好怎麼問候,對方視線下移,二話不說先讓她脫鞋,不容置疑道:「繃腳背。」
在附舞呆了這麼久,對傅雅清的指示早已滾瓜爛熟,身體下意識先一步做出反應,雲想脫了鞋,用地板抵住腳尖,繃緊腳背。
對方檢查了她的腳背弓度,沒有停下,反而繼續。
「下叉。」
「起來,做Adagio。」
「大踢腿......」
附舞芭蕾專業最嚴格的老師,那些術語從傅雅清嘴裡吐出的瞬間,擲地有聲,雲想不用多猶豫就跟著做出專業的芭蕾動作。
像之前每天的專業課練習一樣。
隨著最後一個動作結束放下腿,傅雅清看著她:「勉強過得去,沒退功太多,轉學之後還在練?」
雲想:「每天晚上都練。」
長久的沉默之後,對方望向她胸前的名雋校名:「退學去普高,後悔嗎?」
雲想唇瓣緊抿,手心的汗幾乎滑膩到攥不住,眼前也變得酸澀,兩個字都說得艱難無比。
「後悔。」
「退學就是退學,不可能讓你回去。」傅雅清嘆了口氣。
雲想抬眼:「老師,我......」
「從今天開始,每天至少拿出四小時練功。」對方沒多遲疑,像以前那樣替她做日程安排和規劃,「成品舞拍視頻發給我檢查,放了寒假別到處亂跑,跟我去參加集訓。」
「我還能去參加集訓嗎?」
雲想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對方像是在驗證她的意外。
「讓你去集訓的意思是,我從現在起幫你重新鋪路,參加藝考。」
「你同屆都在準備進團了,要是沒出意外,你也在他們之內。」傅雅清正色道,「當初草率放棄,現在要付出的代價就是比他們多浪費幾年時間,進了大學再考舞團。」
「中間耽誤的時間,就算是做錯選擇的懲罰。」
在首都頗具盛名的國芭第一舞團,每年招收的學生幾乎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各地附中的芭蕾特長生,想要以本科生的身份進入舞團,可以說是難上加難。
別人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擺在雲想面前的,只剩下一根搖搖欲墜的鐵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