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巧洛成玉要蹲下身去和女孩說話,放開了和江蟬緊握的手。
陡然變得空蕩的掌心被冷風穿過,江蟬無力地蜷起手指。另一隻持劍的手雖始終握著東西,卻不能填補江蟬心中被風穿透的一面。
洛成玉背對著江蟬,柔聲問女孩道:「你叫什麼名字?」
「莊清河,」女孩很是活潑,又伸出手指指著藍袍人道:「他是我哥哥,叫莊淮。」
「好啦。」莊淮抱起妹妹,阻止了她想繼續嘮嗑的念頭,「掌門還要見她們,別耽誤了時間。」
「哦。」女孩有些失落,但還是乖乖縮回了莊淮懷裡,默默打開油紙傘給莊淮。
豆大的雨滴已經落下了,幾人加快腳步,趕在傾盆大雨來臨之際進了室內。
洛成玉撣了撣身上的水汽,再去看江蟬,發現他渾身都快濕透了。方才他一直用手給洛成玉擋著,根本沒顧上自己。
洛成玉有些心疼,同時也意識到江蟬已經毒素蔓延到不敢隨便消耗內力的地步了。往日下雪下雨,他深厚的內力都能令落於身上的雨雪瞬間融化蒸發,根本沒有過這麼狼狽的時候。
這些日子,或許是不想洛成玉擔心,他始終以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行動,仿佛身體已經在漸漸轉好。可是細枝末節上,他已經無力維持。
「江蟬……」洛成玉情不自禁地呼喚他的名字,也看見他黑眸中柔和的神色。
「大小姐,請!」守在門口的僕人打斷了洛成玉,畢恭畢敬地請她進入內室。
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洛成玉只能先咽下情緒,詢問道:「江蟬不能跟著我進去嗎?」
「掌門只想見您。」僕人腰彎得更低了些,可語氣卻是不容置疑。
「江蟬,」在別人的地盤上,洛成玉不好不遵守對方定下的規則,「你先在外邊等我……」
不想一句話沒說完,江蟬忽地反握住洛成玉的手臂,黑眸中情緒翻湧,是洛成玉從沒見過的不安。
「成玉。」江蟬語氣幾近懇求,嚇得洛成玉渾身一震。她從沒有聽過見過江蟬的軟弱和退縮,與他巔峰造極的武力全然不相配,可是他偏偏語氣更加懇切,「跟我走吧,不要去見他。」
儘管江蟬害怕死亡,可在這一刻,他更害怕放洛成玉一人進入深不可見的內室。
黑漆漆的內室只能看到一排幽暗的燭火,半開的窗子不斷湧進攜雨冷風,搖曳而可憐的燭火晃晃悠悠,欲滅不滅,一點生氣也沒有,要吞噬進入者的靈魂一樣。
江蟬背對著敞開的窗戶,斜掃進來的雨滴已經把他整個後背都淋透了,濕漉漉的衣服貼在他並不算寬厚的背脊上,顯出他身體的輪廓——削瘦而頎長。
他瘦了不少。
洛成玉想起初見時江蟬的模樣,拒人於千里之外又遊刃有餘。現在,他變得溫和了,卻從神壇跌落,被折磨到一邊忍受著身體的痛苦一邊承受著精神的煎熬。
沒有人比他自己更了解他的身體狀況,他比誰都深刻地感知到他的衰落。
「不。」於是洛成玉搖搖頭,目光堅定到像是淬了一團火,「我要救你。」
沒人能改變她的決定。
她上前擁抱住江蟬,毫不在乎自己也被雨打濕,「至少讓我試一試,江蟬,」她臉埋在江蟬胸口,聲音在距離江蟬心臟最近的位置響起,穿透肌膚和骨骼,很快很容易的像符咒一樣纏緊江蟬的心臟,「若是我就此離開,必會悔恨終生。」
能治癒江蟬的人就在門內,她已經走了這麼遠來到這裡見他,怎麼可能就此離開。
悔恨終生?
這四個字緊緊環繞在江蟬心口。
他用力反抱住洛成玉,頭貼在洛成玉耳側,「就這一次。」他說給洛成玉聽,也是說給自己聽,「我只放開你這一次。」
江蟬艱難地鬆開手臂。
隨著洛成玉的離去,他徹底感覺到心口像是被挖開一塊般,汩汩地流淌著鮮血。
他閉上眼睛,聽到身邊響起莊淮的聲音,「走吧,帶你去換身衣服。」
……
室內很暗,據守門的僕人說是掌門上了年紀後,眼睛不太清明了,受不得太強的光亮刺激。
這條室內的路又長又冷,還滿是一股苦苦的藥草味,洛成玉越走越覺得不舒服。直到僕人停下,距離二人不遠處坐著一個老者,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她們。
老者坐的位置高,四周又沒點蠟燭,所以洛成玉才發現他的存在。而他想必一早就看見洛成玉了,不知是注視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