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氏也早就在水榭上望見蕭燼安,二人面對面時,她失魂落魄。
許氏乾涸的嘴唇略有翕張,她並沒有求饒,這回沒有詛咒,也沒有逃跑。
她在絕對的優勢之下,意識到自己籌謀十年已經敗了。
她顫抖著嗓音,失神抬眸,宛如機械般刻板地重複道:
「不怪……不怪瑞兒。」
「你殺我,而他,還是個孩子,什麼都不知道。」
「求你放過我的孩子。」
許氏的嗓音講到最後泛起陣哭腔。
蕭燼安打著油紙傘的右手,在傘柄握緊幾分,傘面水珠抖落。
在世上有人牽掛是幸福的,有一個瞬間,她讓蕭燼安想起自己死去的娘。若母妃活著,同樣也會為他事事謀算牽掛。
近來蕭燼安被白照影泡軟了心腸。
對方是蛇蠍毒婦,即使如此,她能從此改過自新,放她一馬,也不是沒有可能。
蕭燼安微微仰起頭。傘面雨珠傾落。
可他正欲啟唇。
世子院裡的下人,急匆匆地跑過來,是個滿臉是血的侍女,那侍女驚呼道:
「——救命啊!二公子闖進北屋裡,提劍要殺世子妃了!!!」
第55章
天地間雷鳴接連不斷!
大雨依然在下。
蕭寶瑞手裡握著一把劍, 那劍是他從芙蕖院主屋牆壁上摘的。當年隋王曾是戰將出身,它是被父王掛在牆上束之高閣的武器, 然而依舊鋒利非常。
嘩啦——
他那劍仿佛自帶股凌厲的劍壓。
他竟劈斷了世子院庭除的石桌!
他的嫂子,世子妃白照影,正在滿目蒼白地圍繞那石桌躲避,然後驚訝地發現,石桌竟從當中斷開了。
轟塌聲仿佛在世子院大地炸起道雷。
王府的眾下人想去營救,奈何蕭寶瑞跟世子妃距離太近了, 拿得乃是把曠世利器,眾人反而不敢妄動。
這位王府二公子,行事向來荒唐悖謬,誰也不知曉蕭寶瑞竟然沒瘋!他竟還混進世子院。
隋王的那把劍太冷厲了。
一片冷光划過, 所到之處,物件必切口齊整地斷開。
白照影剛淋了雨,又被吵醒,腦袋還昏昏沉沉,就讓這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王府二公子, 提著把劍追殺到現在。
白照影愛玩, 但這種捉迷藏一點兒也不快樂。
石桌斷開, 他便轉頭躲在樹後。
粗壯的海棠樹幹快到合抱, 他逆時針繞,蕭寶瑞提劍逆時針追, 劍鋒寒芒猶如索命鬼, 白照影生怕被那把劍斬成兩段。
蕭寶瑞這會兒也慌了神。
雙手持劍, 他只顧挺劍亂斬,頭頂還有道道閃電擾亂他思緒:「殺……快殺……」他嘴裡含含糊糊地說不清楚。
這些日子蕭寶瑞找了個替身,替他裝瘋賣傻逃避讀書, 又勾結術士誆騙母親一點錢財,好讓他在城中肆意玩樂揮霍。
這些日子過得好不自在,無人拘管,馬球也看得,青樓也逛得,日日流連風月,與城中無數紈絝幫閒等廝混……
他詐許側妃的幾百兩銀子,都夠在城中另安個家了。
他這趟深夜回來,就想偷偷見替身一回,給替身補點兒銀子,讓他再裝幾個月傻子。
這計謀兩全其美,拴住娘的心,解放他的身,蕭寶瑞都對自己拍案叫絕。
怎知,這趟剛進芙蕖院,還沒摸進小院裡,就聽見角門那邊兩方交戰,有人告訴蕭寶瑞,他舅舅全家都被錦衣衛正法了。
那些錦衣衛不正是蕭燼安的人?
蕭寶瑞以為瘋子犯病,又繼續聽人說,蕭燼安獨自撐著把傘,往芙蕖院走。
蕭寶瑞登時頭皮發麻。
謀害蕭燼安的事,他雖沒親自沾過手,但具體內情,他在倚山聽泉台那晚,早聽得真切,心裡跟明鏡似的。
他娘籌謀未成,慘遭反噬!
娘畢竟是娘……
蕭寶瑞腦門子一拍,摘下隋親王的寶劍釜底抽薪,要殺那瘋子心愛的世子妃白照影。
可是他真的不會用劍,更沒殺過人,天地間暴風驟雨雷鳴閃電,亮得嚇人,響聲唬人,蕭寶瑞雙手哆嗦,出手就失去準頭。縱使下定決心,行動猶帶軟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