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照影回眸望過來。大魔王在動。
蕭燼安嘴角向上牽扯,從冷漠越來越變成個野獸反擊的狀態,下頦抬起,隱隱有些快意:
「許勇那奴才,屍身早就被冰鎮在北鎮撫司,乃觸柱而死,大理寺仵作盡可以前去鑑定。」
「至於『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蕭燼安言語未竟,頭顱轉動,饒有深意地望向七皇子。
蕭明徹卻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個眼神,嚇得無端驟然打起激靈。
此時千燈樓外有兩三道瑣碎的腳步聲漸進,進來的是幾名女官,女官們各個面無人色,跪下行禮時,頭上的簪飾竟還掉出去。
而她們卻也來不及周全禮數,失聲道:「娟貴人投繯自盡了!」
這是個原書都沒有出現過的後宮女子,早已被力不從心的敬賢帝,冷落多年。
女官們又惶恐道:「她本該在芳芷軒,卻被發現死在隆慶殿旁邊的配殿。她手裡還有半截字條,約她戌時初刻相會,紙用得是香紙,寫得是些山盟海誓的情話,但沒有找到落款……」
總有好事的人追問道:「——字條的另外半截呢?」
宮中錦衣衛探子,通天徹地,無孔不入。
蕭燼安此時摸了摸衣袖。
敬賢帝眸光忽閃,瞬時想明白了前因後果,知是宮中醜聞,自是不能聲張,一邊看清楚了蕭燼安心思縝密狠毒,另一邊認清了蕭明徹好色油滑的劣性。都不是省油的燈。
敬賢帝扶了扶額角。最終以啞聲收場:「宮中死了個貴人,死了便死了,交給皇后酌情處理,不要總再拿這些小事煩擾朕。都退下吧,朕乏了。」
旋即大太監一擺拂塵,儀仗開道,千燈樓各府貴胄齊齊對著皇帝步輦行拜禮。
蕭燼安拉起白照影,第一個站起來。
外頭月明如晝。
***
白照影到底還是從來沒見過這種陣仗。
不過就是短短的一晚上,他竟跟前世在ICU病房裡,生生死死的走過好幾趟。
可憐前世他雖病痛,卻到底沒有心理方面的折磨,今生卻簡直是日日遭受心理考驗。
進宮有什麼好的?
他再也不想進宮了。
自從從千燈樓站起來的那會兒,白照影就覺得心慌,然後腳步虛浮,千盞燈火在他眼前,就好像不停跳動閃爍的無數顆星星。
他終於頂不住還是後知後覺地犯了病,神魂不穩之症,讓他像是棵剛被勁風摧殘過的小草苗,他懨懨地一路捱到皇宮御道,爬也似的爬回馬車。
來時的馬車猶如移動魔窟,他害怕大魔王。
回來時,馬車卻像是安全屋,原來比大魔王還可怕的人,在皇宮裡竟多得多得多。
白照影從心慌變成暈眩,靠在馬車車角緩了會兒,然後意識漸漸模糊。
也許身體的本能,還是渴望以休息的方式,療愈那顆受傷的心靈。
白照影慢慢睡著了。
頭碰在車角堅硬的檀木板,雖是在休息,但顯得不太舒服。在馬車上被顛得頻頻磕碰。
砰一聲,砰又一聲……
蕭燼安終是覺得這聲音,砸在耳膜里太響了。
他按捺了片刻,還是起身將白照影抄起膝彎放平,讓他躺在馬車的座位,將自己的腿,借給白照影做枕頭。
觸摸到白照影的頭髮,並將白照影腦袋放在腿上時,蕭燼安的手指微顫,自欺欺人地,在白照影柔順的發間,流連略久。
白照影毛茸茸的,很溫熱,被碰到就蜷起身,像個剛被嚇怕了的小動物。
蕭燼安指尖顫抖,吸了口氣,覺得悶熱。
蕭燼安打開馬車車窗,淡淡的,忽然對外頭趕車的成安道:「改道,去豐厚集。」
車板上成安毛躁躁的回應道:「殿下,這會兒就算到集市,出不了幾盞茶的工夫,也該夜禁了……好的,屬下知錯了,屬下遵命。」
殿下就是殿下,成安不明所以,然而永遠都拗不過。
第37章
亥時二刻, 豐厚集。
大虞朝夜禁起於子時,這會兒正是逛集市的人潮, 陸陸續續往外出的時候,隋王府的馬車卻逆流駛向集市。
這等反常之舉,成安摘下車燈。
馬車的占地寬闊,錯車時難免引起一部分人的白眼,但畢竟車輛規格擺在那裡,所以即使走得緩慢些, 也不至於和其他馬車發生磕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