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殿下想過死,老王妃遺命卻讓他活。
如今殿下也許熬出了些名堂,但已被磋磨出滿身頹敗厭世感。不能死又不想活,對這紅塵世早已沒什麼興頭。
變得好,能好到哪裡去呢?
成安滿嘴苦澀,只得換個話題道:
「茉莉花餅好吃,世子妃昨兒個用了兩塊,早晨又吃了兩塊,他天天吃甜的,廚房的蔗霜自從世子妃入伙起,兩天下了半罐。」
蕭燼安鼻端聞見股甜香氣,無意識間,將空氣深吸了口。
成安又稟報導:「屬下暗查完畢王府公廚,投藥害人的都找到了,世子妃確實是毫不知情。是那廚子對他暗示有毒,廚子已經招了……」
他手上燒起層血泡。
蕭燼安親自給白照影包紮時,用銀針顆顆把泡刺破,膿水放出方才能敷藥。塗融雪膏時,封住了白照影感知外界的幾處穴位。
脂膏滑膩,皮膚細緻。
纏上輕容紗後,影影綽綽,指節透著淡青色的脈絡,指尖泛粉,指甲瑩潤,亮色動人。
成安還在小心翼翼地多話,內容依舊關於白照影,蕭燼安並不阻止,也許能聽下去。
成安繼續道:「世子妃特地趕來救您。」
蕭燼安放下刀,找座椅坐下,在幾句話中腦海已跳出若干個白照影:
「也許怕被投毒事件牽連。」
「被燙不是假的,世子百般試探,世子妃通過考驗,也不是假的……」
成安說著說著,那點兒想讓白照影喚回蕭燼安些人味兒的意圖,終於太明顯。
他引起蕭燼安的牴觸,被蕭燼安帶著警告的眼神逼退。讓蕭燼安回憶起,自己幾次三番被白照影攪得思緒不寧。
蕭燼安額上浮起層汗水。
迅速給自己倒杯苦藥,藥水在桌上常備,就蓄在他平時所用的茶壺裡。
他咽下藥汁吩咐,替自己斷絕未來被白照影再影響的可能:
「成安。」
「屬下在。」
「去拿紙筆。」
成安領命,筆墨立即備好,就安頓在茶壺邊上。
桌面空地不大,蕭燼安字跡行雲流水:
——放妻書。
成安趕緊又跪下了,失聲連忙道:「世子妃無過!請殿下三思!」
這是怎麼回事?
明明兩人好好的。明明世子抱世子妃回房,給世子妃上藥,顯出許多年未曾見過的溫存。
可能藥喝得不夠,也可能痊癒前病情有反覆,總之成安嚇得魂不附體,這可不興亂寫的!
成安低著頭想要規勸。
蕭燼安卻運筆流暢,放妻書已經成文。
他故意抗拒自己的無措,因為瘋病,平生最厭惡失控感。
蕭燼安將紙面掀起晾乾,語氣悠然緩慢:「白照影替嫁入府,恩怨本就與他無關。回門宴我報復夠也玩夠了。從此一別兩寬,省得他再做出什麼事引來麻煩……」
放妻書遞給成安。
成安雙手顫抖著接過。
紙頁上面的墨字,自幼臨得是王羲之的行書,只是蕭燼安發病後,性情變化同樣影響了書法筆體,他字跡多有稜角,部分筆畫有如刀劍,透著攻擊性。
蕭燼安朝他擺手:「我抽空理理北鎮撫司的頭緒,無暇見他,找時間告訴他。」
成安只覺得這放妻書有千鈞重,只怕輕易遞出去,成全了世子一時痛快,到時候想再娶個世子妃可不容易:
——想找個這麼漂亮的不容易,人品端正,天真爛漫,還會逗趣的更難!
成安簡直為難死了,不想讓世子妃走,世子的意思又不敢違拗。
他拿去問姐姐。
成美正在庭院給世子妃挑選新鮮的茉莉花瓣,世子院種植的茉莉小有規模,要做鮮花餅,還是要選開得爛漫些的,這種茉莉花味道更濃。
成美精挑細選,所以只撿了巴掌大的小半罐。看見弟弟過來,剛想招呼他沒事幹一起撿。
弟弟雙手遞上封放妻書,成美茫然地正反面各翻了幾遍,沒看出端倪,鬧不明白世子爺這又是個什麼章程,亦是微微搖頭。
姐弟兩個領了命,放下沒摘完的茉莉花,同時站在北屋,在簾外等白照影。兩人誰也沒主動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