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砸進海里,打窩似的,吸引了好些魚群,爭搶間躍出水面,鱗片在暮色里泛出不適的紅。
最後一次,那血不小心濺上文鰩面頰。
「這算自愈麼?」對方蹙了下眉,隨意抹過臉頰。
「顯然不是。」祂卻在這時停下腳步,「好了,我不能再陪你趕路了。」
文鰩頓過半息,古怪重複:「陪我,趕路?」
祂把勉強算作胳膊的部分從對方肩頭撤回來,往後跳開兩步,微微笑著說:「嗯哼。」
文鰩莫名感到焦躁:「前面就是聚居地,你偽裝一下,我們只是出海打漁突遭風浪……」
「我以前也出來過。」祂望向赤紅一片的海平線,答非所問,自顧自打斷說,「最開始看不見,後來能看見,但隔了一陣又不是很能看見了。」
文鰩覺得這廝腦子進水了,說的話莫名其妙的。
「再後來……」祂回頭注視著他,瞳孔有些散,抬手遮住一隻眼睛,又慢慢移開,「我該回去了。」
文鰩對此等說一半藏一半的態度很是牙癢,忍了又忍沒忍住,近前提祂領子:「我游得尾巴都快斷了,你……要回去?」
祂歪頭笑:「世人常說的落葉歸根?」
文鰩面無表情抽出骨刀。
「好吧好吧,你的脾性變壞了,」祂轉了轉眼,挑了個對方肯定會准允的說法,「我的真身在那洲島上,部分真身。你救我的同時也是救他們,但如果那些傢伙死性不改的話,就不止自相殘殺這麼簡單了。」
文鰩臉色一變。
第七日
他們再度踏上晏洲,但顯而易見來晚了。
此地哪怕半毀也宏偉得可怕,靜然矗立時極具壓迫感。
白沙灘完全被血染紅,泡在半指深的水裡。
被血污染的河流和海洋在此交匯,溶出一片古怪的色澤。
整圈城牆被敲空了,這座洲島失重似的一端高高翹起,如同一艘緩慢沉沒的方舟。
頌塔歪斜,烏鴉倒掛,空中瀑布多數斷流,剩下的山川穠秀不再,像是數截支出後又被燒過的斷骨。
但那上面還有生靈。
文鰩以絕妙的目力看見了,他們伏在山壁間,看動作走勢當是要挖什麼東西,周邊還有各種被剮了皮的傢伙。
但無一例外,都是死物。
這裡連鳥類的振翅聲都沒有,但他聽見了此起彼伏的吸吮音。
那些屍體膠質似的鋪開,有生命般試圖吞食周圍的東西,碎肉組織短暫覆蓋,幾息後又反被吸收。
與此同時,那些半死不活的植物正朝這邊湧來。
「原來這便是第三道鎖。」祂垂下眼喃喃。
文鰩愕然往後退,略顯驚懼地轉向對方:「這些是什麼?」
祂抬起恢復原狀的手掌:「我只能告知,這應該是某種不可控的向性。」
生靈試圖瓜分虛弱之時的神祇,反倒成為數種相侵的養料。
就像最初,祂墜入此間那樣。
草植蛇群一般往這邊聚集,文鰩一退再退,錯身時背起對方就朝來路跑。
祂無奈:「我說了我要埋在這裡。」
文鰩道:「鬼知道會恢復成什麼樣子!」
祂看看那隻手掌,營養過頭,開始異變了,現下多了根手指:「好吧,但是距離並不影響這種『恢復』,或許你現在應該殺了我。」
文鰩沉默不語。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哦,這身皮肉都是這樣被填出來的,」祂輕快地說,「其實捅著不疼。」
「閉嘴。」文鰩冷冷道。
「停不下來,你看,第八根手指。或許我會變得越來越離奇,再次被圍殺,再次被迫恢復,最後充盈此間。」
「多一根就砍一根,我帶你出去,此地沉海。」
祂頓了一下:「海里也有生靈。」
文鰩忙著對付那些源源不斷追上來的傢伙,情緒頗壞地道:「那就造一片結界,你能不能先閉嘴,聒噪!」
祂探頭,手欠去刮對方的唇腮,新奇道:「我們認識不過兩日,你哭得好慘哦。」
「……這只是汗水。」
「是麼,反正都鹹鹹的,我不是很能分清。」
文鰩皺著眉又問了一次:「我們以前認識麼?」
祂掰斷手指說:「不認識的,擺擺。」
而後被對方狠狠掄了出去,鱗片緊隨而至,唰啦釘出一片安全區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