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泛珠光的,散覆著些金色的斑點,根部帶著點灰藍。
其上被文鰩施過術法,能短暫留下所經之處的某段……景色。
勉強算是景色。
倒不是質疑那景有多麼普通亦或無聊,反正對這傢伙而言都差不多。
只是這魚術法修得有點岔了,留影時總會不自知地把自兒的模樣也留進去。
被贈者每每扭扭捏捏地湊近一看,第一眼總會注意到文鰩的大臉盤子。
對方太過激動時,還能瞅見一截翹起的、甩出水珠的尾巴。
「又給我這個做什麼?」這是再次見面時,那傢伙收到類似魚鱗時所說的話,「又是引路?我才不要去外面哦。」
「反正你出去了也看不著,就當留著解悶嘛。」文鰩放棄了,只說,「這原本就是要換掉的鱗片,不疼的。」
「第三次了。」魚鱗在半空倒來倒去,那傢伙嘟囔。
文鰩沒聽清:「你說什麼?」
「沒什麼。」這廝把魚鱗一藏,狀似不經意地問,「你……下次還來麼?」
「來呀。」文鰩吐出一個水圈,待它變大時扭身游過去,沖對方翻肚皮,「下次我給你帶花。」
「唔。」
可惜鮮花難以保存,經不住山迢水遠,等魚趕到這兒時,只剩身上綁著的幾圈草植和藤蔓,勒得魚鰭發紅。
那傢伙嫌棄一陣,把它們解下來,揉吧揉吧插在岸上,突兀地支楞著。
而後,這幾乎成為兩者心照不宣的約定——
來時帶亂七八糟的特產,去時留亂七八糟的鱗片,文鰩會在術法失效前回到這裡,陪自認「孤獨寂寞」的不明生靈聊會天。
雖然不明生靈總是懶嘰嘰地回應著,活像對什麼都沒啥興趣,但如若文鰩偶爾爽約,這廝又很是不滿。
「不要生氣嘛,就很奇怪,我明明記著時間的,」有一次,差點失約的文鰩圍著對方,邊轉邊說,「但是我總找不到路,要不就是會走錯哩。」
「……」那傢伙沉默少許,忽然化作風順水穿透它的軀體,思索一陣說,「是時序混亂。」
文鰩不明白,文鰩有些受驚,文鰩在水裡蹦噠,眼睛圓溜溜地左轉右轉,毫無威懾力地控訴:「下次不要這樣!」
「有邰山落在因果之外,」那傢伙笑了笑,自顧自說,「而水是沒有時序之分的。」
樹木尚有年輪,花草也會榮枯,生靈來來去去,連山體都留著時歲的痕跡。
唯獨水這類物質,可以凍一百年,也可以化一百年,或柔或剛,或載或覆,或安靜或澎湃,毫無「主見」。
文鰩尚未修出翅膀,走哪兒都需要水體作引。
江河湖海,不管是人跡罕至之地,還是熱鬧非凡的城鎮。
總之在沾染有邰山的氣息後,世間的水就對文鰩而言缺乏歸屬了,甚至偶爾會出現觀棋爛柯的狀況。
文鰩還是不明白,啵地沖對方吐泡泡。
那傢伙無氣可嘆,裝作長唉了一聲,問:「你還承著願麼?」
這顯而易見,畢竟這魚相比初見之時變得「聰明」許多,當是找地途中也不忘廣結善緣。
那傢伙只好說:「你自己掂量著哦,別什麼願望都傻呵呵地去實現。」
文鰩似懂非懂,嘩啦沖對方甩尾巴。
那傢伙倏而欺近,點它腦殼,恐嚇:「還呆,待久了你就走不了了!」
於是文鰩一頭霧水又風風火火地跑了,身子扭得飛快,咕嚕咕嚕,帶走了此間唯一的色彩。
那處水面重歸平靜,少頃恢復到無邊無際的原本樣子。
大抵是為了規避妄念,有邰山毫無顏色,這裡的一切都純淨無垢。
真正但死板的水天一色,宛若鏡面,連光線都沒有絲毫變化。
所以當文鰩帶著滿腔赤忱,無意闖入此地時,這座山驚然所感,頃刻「醒」了過來。
「那魚走了?」有天音在這時問。
那傢伙……祂收好鱗片,略顯遲鈍地回答:「唔。」
天音感受著祂的情緒,片刻說:「你有願了?」
對方問過很多次這個問題,從文鰩誤入此間開始。
祂最初略過了,只問:「何為心愿?」
天音所屬當是比祂年長許多,輕柔地解釋:「有所求便生願,求不得偏生執。」
「我連形都沒有,」祂頓時笑說,「不會有所念的。」
天音大抵覺得祂同魚待久了,被傳染了某種傻氣,沒多講便離開了。
而後,每每魚前腳剛走,天音後腳就來,不厭其煩地問:「你有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