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他被好生抱著。
被沒有呼吸的異端當抱枕抱著。
因為變溫特性,他現在不覺得對方總是冷冰冰的了,更不會在對方突然觸碰時打顫。
那麼,要如何確認,邰秋旻就是邰秋旻呢?
第88章 非死
外面開始打雷,閃電光撕開窗簾纖維間或透進來。
天花板盤結著藤蔓,甚至覆蓋了頂燈,這裡簡直像個簡陋的巢。
似乎還有貓叫,哀哀的,聽著有些可憐。
有魚往窗戶的位置偏了下頭,下巴擦過對方的頭髮,像觸到了一緞溫涼的水。
他突然感覺有些渴,忍不住動動尾巴,又怕把對方弄醒了,吞咽過後,復盯著重新暗下來的天花板,平復著呼吸。
冷不丁聽得那廝問:「在想什麼?」
「……」有魚沉默少頃,說,「你現在連呼吸都不模擬了。」
邰秋旻唔聲說:「我能保持人形已經很乖了。」
「你不喜歡這樣子麼?」有魚問,「就像動物不喜歡穿衣服?」
「你在岔開話題,」邰秋旻抬手往上,略顯親昵地搓了一下他的耳鰭,「你夢見被我虐殺麼?」
有魚把著他胳膊,沒說話。
「我聽見你在喚我。」邰秋旻說。
有魚回想了一陣,很確定地說:「我在夢裡沒有叫過你的名字。」
「擺擺,你又不坦誠了。」邰秋旻假惺惺地指責。
有魚無聲嘆氣:「……」
邰秋旻就悶聲笑,笑容在雨聲里逐漸擴大,變得放肆而快活,重新化出來的呼吸噴上他頸項,洇潤了喉結。
半晌,這廝亮著陰綠的豎瞳,半支起身,說:「你表情真有趣。」
長發滑下來,有魚偏了下臉,有些自暴自棄地道:「我沒有表情。」
雨聲淅淅瀝瀝的,邰秋旻就這麼托著腮,以微小的高度差凝視著他,輕聲說:「我不會殺你的,如果……我早就這麼幹了。」
有魚無視懸到面前的藤蔓,艱難側過身,撈起他一縷頭髮,垂眼問:「原因呢?」
「唔,」邰秋旻的指甲緩慢滑過他的耳骨,「因為我們如此親密。」
有魚說:「如果你是指躺在一張床上的話。」
「我是指在一個鍋里被熬煮分吃。」邰秋旻很平常地說,「怎麼,那不算是親密麼?」
「……」有魚頓了幾秒,感到他情緒有些不太對勁,抬眼問:「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麼?」
「拜你的溯游所賜,」邰秋旻扯了下嘴角,不怎麼高興地嘁聲,「那東西居然會自發遊走,像翻書一樣翻我的記憶。」
「不好意思,」有魚學著他假惺惺地抱歉,「明天你可以不抱著我睡。」
「那怎麼行呢,要是你被偷走怎麼辦?」邰秋旻說,「畢竟你總是不能第一眼就認出我,到時候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有魚警告性地、輕輕拽他的頭髮:「……」
「很好確認的,擺擺。」邰秋旻笑了笑,抓過他那隻手,把玩幾秒,就像水寨罅隙後突然抽風那天一樣,攏著他的手指做了個握緊的動作。
「我聽江誦說,樂正熙打報告交了聯會總部,這會兒內部應該下發特令了。」
——只要碰見疑似偽神的生靈,以特製武器確認即可,不論死傷。
也不曉得他們哪來這麼多血。
話間,有隻蝴蝶從窗縫進來,收翅停在床頭,變回了藍蝴蝶花。
有魚盯著那植物,帶著水汽,嬌艷欲滴,感受到有沒開刃的蝴蝶刀刀片出現在他掌心,旋即被帶著抵在了對方腹部。
「你想刺這裡?還是這裡?」刀尖緩慢上滑至胸膛,再到喉嚨,「亦或,這裡?」
有魚感到一絲焦灼和隱約的不安,皺眉想要抽手。
「我不會疼的,」但邰秋旻用力鉗著他的,天真爛漫地說,「這是最有效率的確認方式,只要你控制好深淺和血量。」
有魚低聲呵斥:「邰秋旻!」
「在呢。不要皺眉嘛,」藤蔓探過來,揉開了他的眉心,那廝恍然,「啊……還是說,你擔心地下室的那些……」
有魚總算把手抽出來了,想把那刀遠遠扔開,脫手的瞬間,那東西卻化作藤條纏過他腕子,拉至頭頂。
他掙了兩下沒掙開,就著這個姿勢說:「我以為,不,應該是絕大多數人都覺得,牠們自由後的第一件事是毀滅世界,至少應該先屠了樂正滿門。你沒有感覺麼?」
「我的確厭惡聯會,和部分……生靈。」邰秋旻歪頭,帶著真切的不解,「但是擺擺,長久的恨比愛更摧心剖肝,並不值得加諸在那些傢伙身上。」
「更何況,」他想到什麼,笑起來,「樂家人不論活時還是死去,都在求而不得,都在被微渺的希望吊著,都在重複噩夢,這不算是身處地獄麼?」